无字书(1 / 2)

妙法低眉一笑, 整个人就好像是置身在了无限的春光里,依旧是当年绝色。

她跪直身子, 将面前的蒲团朝着温庭弈的方向推了推, 示意他坐下来同自己说话。温庭弈依言坐下,抬眼瞧着母亲慈祥的面容, 勾唇笑了。

“来这里寻我, 可是为了那件事?”

妙法并没有把话点明,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

温庭弈点了点头,低垂下眼帘, 根根分明的睫毛簌簌而动,忽闪忽闪的像是一把开合的小扇。

他似有所想, 半晌才下定决心一般开口:“儿臣这些时日便一直在思索, 父亲一生所求究竟为何, 直到温家落难王府遭灾,儿臣才总算明白。”

他将目光放向远方,屋子里庄严肃穆, 身侧就是面目慈祥的观音大士,慈眉善目隐在袅袅的檀香中, 让人看不真切。

他勾唇苦笑一声, 一句话九转十八弯地终于说出了口:“儿臣幼时只觉父亲一生忠贞傲骨,是儿臣心目中的英雄。可是直到父亲身死,儿臣却突然明白父亲分明是愚忠, 从未将家人放在心上一亩地。”

“先帝再如何贤明如今也不过是皇陵里的一抔黄土, 祈帝再如何辅佐也不会是先帝那般的人物。固然先帝对父亲有知遇之恩和提拔之恩, 父亲也已然用一生的辅佐来回报……父亲忠于的皇室只是先帝一脉,珩萧忠于的却是整个陆氏皇族。”

“儿臣不忘父亲临终嘱托,这么多年以来就算是受到祈帝诸多打压,哪怕王府岌岌可危风雨摇摆,儿臣也从未动过来寻母亲的心思。”

说到此处的时候,温庭弈突然顿了顿,缓缓抬眼对上妙法的双眼,眸子里只剩了一种名为坚毅的情绪,浓郁得可怕。

“皇帝不仁不义,宠幸奸佞,纵容妖妃,残害亲子,迫害忠良,一桩桩一件件儿臣都可以说服自己放过他,只是汝阳王为大楚征战多年,此番大将不能马革裹尸还而是被皇室活活逼死。”

“母亲,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祈帝当真留不得了。”

“父亲的忠心儿臣无能为力,儿臣只知道倘若再任由祈帝胡作非为,国将不国,天下大乱!”

温庭弈的声音不高,却卷携着吞并寰宇的气势,凌冽如此。

妙法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半晌轻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眉眼温和:“孩子,母亲明白了。”

她缓缓起身,而后一声不响地步入了另一边的房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妙法才从屋内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暗红色的锦盒。

锦盒上的纹路清晰精致美丽。细细看去就会发现这纹路之间牵连紧密,连起来看竟是一条云雾中翻腾的游龙。

锦盒已经有些年头了,但是妙法每日都会打理,看上去依旧一尘不染。

她将锦盒递给温庭弈,抚摸着盒子上凸起来的纹路有所感慨:“这便是你要的东西,母亲知晓你的心思,也不会阻止你。”

温庭弈默默点了点头,一声“啪嗒”声过后,温庭弈缓缓打开盒子,里面有绵软的丝绸包裹,最中央则是一块明黄的布帛。

温庭弈取出来展开了那块布帛,眼尾一扫,正巧扫到了左手边的那块方方正正的红印,上有八个大字,分外扎眼。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分明是一张无字诏书。

这样一张诏书放在别人眼里恐怕早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可是温庭弈却异常平静,面部神色未变,只是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心。

“庭儿,忠君护君是你父亲一生的心愿,他也未曾辜负自己的赤胆忠诚。先帝临终所托他早已经做到,一条命赔在牢房里也算是了了先帝的恩情。”

“所以——温家并不欠皇家什么,你若是想做什么便放开去做。”

温庭弈略微颔首,半晌才点了点头。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温庭弈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太长的时间,如今王府被人团团包围,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不在府中才叫陆邈扮做自己。

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殿下有没有醒过来。

温庭弈坐在马车里,还是有些恍惚,从来没有想过终归有一日他会走上这一步。

先帝托付给温家的保命符终归还是用上了。

祈帝并非明君。

马车悠悠驶在郊外的小路上,温庭弈倚靠在车厢上闭眼小憩。一捧檀香恰到好处地充盈了整个车厢,只能听见耳边“哒哒”的马蹄声。

他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情景,即使在睡梦中也紧蹙了双眉,面色有些苍白。

马车“吱呀”一声缓缓停了下来,温庭弈也恰时地醒了过来,掀帘一看,四周分明还是在郊外小路上,还未到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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