弁君、小式部正与另外几位女房谈论最近京中发生的有趣的事,几人说得眉飞色舞,源冬柿一概没没听清,用手支着额头,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直到感觉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她才幽幽转醒,看见紫姬就坐在她身边,仰着头看她:“冬柿姐姐想不想去看看?”
“啊?”源冬柿揉了揉额角,道,“看什么?”
“过几日宫中要举办一场盛大的管弦之会,六位上朝臣及亲眷皆可参加。”小式部兴奋道,“据说此次盛会,青海波的舞者是咱们公子与头中将大人呢。”
青海波舞原为大唐雅乐,后传入日本,每到盛会之时,总会挑出两名样貌绝佳的男子舞上一曲青海波,而这舞者的挑选则很有讲究,必须是当时风头最盛的两名贵族公子。也可以说,青海波的舞者,代表了平安京众贵女们的审美风向标。
源冬柿听弁君与小式部说得激动,再去看紫姬,取了杌子上放置的糕点,咬了一口,道:“不去。”
紫姬撅了撅嘴,道:“冬柿姐姐不想去看看公子跳青海波吗?”
源冬柿摇摇头:“不想。”
她以前在日本文化课上看过老师放的青海波舞的视频,看了前面两节,睡着了,梦里还梦见总是在她家楼下跳《最炫民族风》的大妈跑上了台,扯住那两个慢悠悠跳青海波的小年轻,骂道:“瓜娃儿你搞事,做瑜伽斗不要占老娘的场地噻!”
……
平安京贵族趋之若鹜的青海波舞,在她眼中,跟瑜伽,没什么两样。
紫姬还想说服她,忽然听见有人掀开了帷屏,熟绢不同于生绢,会发出扑扑的声响,源冬柿听见响动,便转过了头去,正巧看见掀帘而入的源光,其余几位女房用桧扇轻轻遮住了鼻梁下方。
源光身上还穿着早上入宫觐见的黑色束带,他一进屋来,倒带进丝丝凉意,源冬柿拢了拢衣衫,靠墙缩了缩,便听见源光道:“今日我入宫觐见时,今上还问起了住在二条院中的传奇姬君冬柿小姐呢。”
源冬柿机械地扭过头去看他,木然道:“什么情况?”
源光笑笑道:“今上去探望丽景殿女御时,刚好碰见梅壶女御也在场,便问起梅壶女御那个今年夏天便卧病在床的妹妹四女公子,梅壶女御便道,传奇姬君与安倍晴明已经制服了桥姬,救了四女公子。晴明之名今上早就知道,还道传奇姬君是何人,居然能与晴明一同联手。梅壶的女房便照实跟今上说了。”
源冬柿扯了扯嘴角:“照实?”
“神秘的女阴阳师,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擅奏瑶琴,相貌极佳。”源光笑了一声,道,“头中将大人至今仍不能忘。”
源冬柿:“……”
她有些艰难地:“你确定……这真的是照实?”
源光眨了眨眼,道:“自然。今日今上问起我时,我还道冬柿小姐不但救了藤原中纳言家的四女公子,还以身犯险,从妖怪手中救下了头中将大人的女儿。今上颇为好奇,嘱咐我过几日的盛会将你带过去呢。”
源冬柿木:“告诉我兄弟,你在欺骗我。”
“我怎会欺骗于你。”源光道,“今上听说你琴艺高超,还想听一听你奏琴呢。”
源冬柿扭过头,她想一头撞在杌子上,能不能欺骗大众说她撞坏了脑子不会弹琴了。
宫中在每年春季樱花盛放之时都要举办樱见祭,那时碧空如洗,阳光明媚,池边柳树还抽出了新芽,宫中绯云幢幢,男男女女转过回廊,总会染的一身的樱花瓣,言笑晏晏间,满是一派暖春的生机勃勃。
如今这场盛宴,则是因为宫中的枫树红满了枝桠,京中贵族爱好枫叶堪比樱花,而这一年的枫叶红得也比往年早,大家都道立田姬早早来临,不如在宫中举办一场盛会,歌舞娱之。天皇也喜欢热闹,便下了令,让雅乐寮早早准备。
而此次盛会,六位以上官员及其家眷皆可参加,这便让京中贵女们个个喜不自胜,一方面,贵族女子实在太闲,每天除了跟女房聊八卦便是等着哪位听闻她们相貌才气的贵公子前来拜访,如今宫中盛会,她们不仅可以跟其他小姐们比比谁的十二单花纹更为艳丽,还能看青海波舞,一睹京中风头最盛的贵公子风采。
于是,从很早前,各个贵女们的话题已经不再是传奇姬君源冬柿,而是盛会那天自己该穿什么颜色什么花纹的衣服,贵女们的女房则去打听与自家小姐不睦的女子们准备的衣裳,回来说谁谁谁家的那个碧池准备的衣裳居然跟小姐的一模一样,肯定跟风,然后一群女人们在自家院子里开启了新的话题。
对于这种盛会,源冬柿是拒绝的。
一方面,她实在不想在那样的场合挺胸抬头地跪坐将近一天,另一方面,她觉得看美男子源光和头中将跳瑜伽真的是十分辣眼睛。
然而盛会当天,她还是被弁君以及小式部从被子里抓起来梳妆一番,望她身上堆了层层叠叠的衣服,直到她抱着松抚琴十分费劲地爬上了牛车,她才反应过来,她穿上了传说中的十二单。
披着十二件床单出门,她是崩溃的。
牛车自二条大路出发,走不多时,便来到了宫城门,也便是朱雀门,紫姬与源冬柿同乘一车,听见车外的侍从说到了朱雀门,便忍不住好奇,用桧扇将帘子掀开些许,探头去看。
源冬柿被沉重的十二单压得无精打采的,也没什么心思去看这传说中精美华贵的大门,用手撑着额头,然后听着紫姬在旁边道:“据说博雅三位便是在此与朱雀门之鬼斗笛,才拿到鬼笛叶二的呢。”
源冬柿听她说着,也来了些兴致,道:“朱雀门有个朱雀门之鬼,京中这么多城门,会不会每个城门下都有鬼?”
紫姬扎了眨眼,道:“这个变得去问阴阳寮的那些大人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