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祯?”
“一个女子,同伴尽亡、身受重伤,姑且不论她何时来到这里、如何坚持到现在……我只想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林子里有人,好出呼救声的引我们过来?”胧祯看着那女子,她却并没有抬起头来。她一半倚靠在迟钦的身上,肩膀颤抖着。
明明不是个笨人,却在看见女性遇险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去帮助她……迟钦的这种行为应该是受到前任持剑者的影响吧?
还真是令人不快。
感觉到了身边之人的犹豫,那女子慌忙抬起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我只是顾不上那么多了!万一有其他平魔者路过呢?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线希望啊!我真的……真的……”
泪花在她眼中转着,她激动得语不成声。
是啊,万一她真的是平魔者,万一……
“迟钦,你还记得之前元皓阳告诉过我们的,来魔幻天平魔最重要的三件事吗?”
——别相信任何陌生人。
迟钦还在犹豫,身边的女子开始低泣。软软靠着他的身躯令人怜惜,但是……
眼前忽然黑影一闪,只在迟钦一个眨眼的瞬间,低泣声停止了。
他低头的动作有些缓慢,却还是看到那女子的身子真的软了下去,膝盖接触到了地面上。
形状如刀刃、长度却像鞭子,莫劫的武器划过一个弧度,狠狠从女子的前胸扎进去、刺穿了她的身体。
“什……”
“退开。”莫劫的声音没有温度,他拽着迟钦的衣领一甩手,反身却一掌将那被黑刀贯穿的女子拍了开去,“愚蠢。”
迟钦往后退了两步才站定,他瞪大眼睛看着那女子的身躯在黑刀下泛出红光。伤口部位流出的不是血液,竟是一片片的火花!
“女子”像是一个被火舌翻卷的纸人,整个都化作了流火——形体崩溃了,那平魔令叮地一声落在了地面上。
“果然。”胧祯冷哼一声
“你确定她有问题?”迟钦拍了拍衣领,看着莫劫的眼神仍带不甘,他的确是错了,中了什么魔物的诡计。但莫劫的攻击也来得太快,万一她真是一个遇险的平魔者?
“我不需要确定。”莫劫难得地直视着他说话,表情却是带着不屑:“任何可能威胁到胧祯安全的,都得死。”
·待续·
第50章
魔境之卷·七
第一次的分头行动,三个时辰几乎就是毫无悬念的无功而返,非但胧祯,连元皓阳三人也是一样。
两边林子的深处都存在不同程度的魔怪,但都称不上什么惊险困难。相交之下反而是胧祯他们遇到的“女子”和那两只纹火魔犬来得更耐人寻味一些。
“你说……那东西把平魔令戴在脖子上?”在营地里休整的时间里,薛隐相显然从胧祯的话里找到了值得注意的地方。他把胧祯带回来的那枚平魔令拿在手中查看,“这的确是真的平魔令没错……”
天朝官邸特制的这种小小令牌上,每一枚都附有精细的咒符和阵法。它会对带有魔气的对象起反应,寻常魔物仅是接触就会受到伤害,更别提一直佩戴在身上。
“这么说来,难道那个女子真是平魔者?”迟钦吃了一惊,反射性地转头看了一眼莫劫。
后者只是一脸的面无表情。
“这个可能性很低,况且就算真是这样,她的行为也足够可疑到了被诛杀也不能怪别人的地步。”薛隐相一眼就看出他在担心什么:“况且这平魔令上缠着很强的魔气,足以妨碍它本身的功能。我现在在考虑的是……”
他说到此处转头和元皓阳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什么别人所不知道的信息之后才开口:“纹火魔犬之所以是‘犬’而非‘狼’……是因为它们总是成群结伙地效忠于别的什么大魔物,作为它的先锋和爪牙行动。”
“那女人是‘大魔物’?”莫劫冷笑一声,显然不能赞同这一点。
“或者同为某只大魔物的爪牙。”元皓阳订正了一句站了起来,调转剑鞘扛在肩上的姿势看起来带着点痞气:“如此可疑的事,简直就像是专门在邀请我们过去……去看一下吧,希望你们还记得去那边的路。”
黑暗的林子里的确很难分辨方向,但胧祯清楚地知道,方才的地点就是在行表上火针所指的方向。一行六人的速度比他们刚才小心翼翼的搜索更快了不少,他们很快就回到了那片悬崖边上的空地。
两头纹火魔犬的尸体还躺在地上,血液已经变冷干涸,死去的“女子”则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男人们还在周围检查,芙蓉看到的却是方才胧祯也注意过的方向。
崖下涌动的白雾简直就像云海,而远处醒目的红色时时改变着轮廓,有时候看起来就如坠落云间的日影。
“那个应该就是‘火气’的来源。”她指着那团云雾之中的红色转过头:“薛大哥,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看起来很远。”薛隐相也走到断崖边上。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泥土,地面露出了色彩深沉的岩石。“从这里是看不清那是什么的,况且魔幻天的‘光源’一般而言都可以直接等同于‘危险’。”
“如果那东西和纹火魔犬的‘主人’有关呢?”胧祯说着他的猜测走到两人边上,他仔细看着下方的云海,直到在涌动的白色雾气中依稀看到了什么。
如果不是在黑暗环境下待太久而造成的错觉,那么那个应该是……
“薛道长,这云海下面有东西。”
“魔物?”元皓阳终于放弃了在魔犬尸体边上徒劳无功的搜索,也凑过来。
“不是,好像是……地面?”有什么黑色的东西随着一阵云海涌动而露出来,然后再被白色雾气吞没,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大石。
难不成这白色雾气下面根本不是他们所猜想的万丈深渊,而是地面?
“这样根本看不清……隐相。”
“恩。”年轻的道师忽然抬起手,袍袖之中光芒一闪:“丹儿。”
“嘻嘻,主人终于叫丹儿了!~~”与这黑暗地界很不相符的愉快笑声,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忽然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吃惊的人是胧祯一行三人,另外两个显然早就见过了。
黄衣的矮胖娃娃笼着双手屈着两条短腿,悬浮在薛隐相面前的深渊上空,衣袖衣摆和发髻上扎着的丝带一起在微风里拂动。
“去把下面的雾气驱散些,看看有些什么。”
“是的主人。”小娃娃在半空中躬身,然后突兀地向后翻了个筋斗。孩童的身形消失了,众人眼前出现的是一只长颈长尾、浑身披着浅黄色羽毛的大鸟。
鸟儿张开翅膀长有丈余,在空中悠然转了一圈就朝断崖下掠去。
“啊,你们还没见过丹儿吧?”元皓阳注意到了另外三人的神情:“那小东西是隐相的使妖,跟着他很多年了。”
是妖?迟钦想起了之前曾看到的模糊影像。
交谈间,黄色大鸟已经飞到了崖下云海的上方。他并没有贸然降下去,而是在涌动的白色雾气之上盘旋。硕大的翅膀扑动间卷起了气流,下方的白雾随之起舞,渐渐向周围散开。
“地面?!”元皓阳睁大眼睛看着云海之中浮现出的部分,从他们的距离看不清那颜色深沉的部分到底是石是土,或者是……
似是确认了下方没什么危险,大鸟又在空中转了小半圈,而后就见黄光一闪,矮胖的小娃娃双脚着地跳了下去。脚边白雾流转,他有模有样地抬脚左踩踩、右跺跺,在那里转了好几圈才终于抬起头。
张开双手并用力挥舞,丹儿在下面又蹦又跳:“主人,主人!是地面,是黑路!~~”
薛隐相闻言长长舒了口气,是终于发现了新路的欣喜。
元皓阳也一样高兴,不过他的行为更实际。他飞快地在崖边一颗粗壮老树上栓了绳索,然后将另一头远远朝那隐藏在云雾之中的黑路方向抛过去。白雾还在顽固地纠缠不去,少了翅膀的鼓风之后很快又聚拢过来,几乎要将丹儿小小的身子吞没了。
下面接应的小童也是熟练,他们很快就看到结实的绳索被拉直,在视觉上形成了一条向下扎入云中的弧线。
丹儿片刻就又跑了回来,拼命挥舞手臂的动作显然远不及他之前以翅膀鼓风,白雾只是加快了流速却并没有散去,他只好更努力地蹦蹦跳跳。
幸好他的主人当然能看懂他的意思。
“行了,下面也栓牢了。”元皓阳收到薛隐相的示意,朝其他人点点头。
“难道要靠这根绳索爬下去?”芙蓉惊讶地掩口:“我……这我怎么做得到?!”
“不。”薛隐相后退几步走到了绑绳索的树边,伸手便拔出了佩剑。他口中喃喃念着什么,指侧在剑身上来回滑动。
细长的剑身上很快就泛起一阵青光,于是他慎重地挥动长剑,捆着绳索的树身两侧划下数道刻痕。拥有着和长剑一样色泽的粘液从刻痕里渗出,那几处竟都飞快地发出了新的“树芽”!
“新芽”没有绿叶,而是如同树木本色的触手一般越长越长、越长越粗。数条木色的触手飞速生长,以那条绳索为中心扭曲、纠缠起来,竟然拧成了足有三掌粗细。
木头异样生长的嘎嘎声在他们周围回荡,随着藤蔓攀爬的势头跃过断崖云海,朝着隐藏在云海下的绳索另一头去了。
“可惜在这魔幻天中最多也只有这样了。”薛隐相归剑入鞘,看着勉强够一人行走的“木藤桥”很是遗憾。
“从上面走过去?”芙蓉还是一样惊讶。说实在的,在平地上想要在这么窄的范围内行走还行,但他们现在可是要从下面这片完全不知深浅的深渊上方走过去啊!万一掉下去的话……
她清楚地知道,在混沌所统治的领域里,天人们学习的御气飞行之术是基本没有用的。
与她不同,胧祯并没有对这原本就来之不易的“桥”多作评价。他反而勾起嘴角朝身边的人看去:“迟钦。”他说:“如果你觉得太高和并不好走……可以暂时先回白猿剑里。”
他笑着拍了拍腰间,充满了调侃。
“不用了。”明知他是故意这么说的,迟钦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他足尖一点地面跳了起来,轻飘飘就落在了木桥在倾斜中最接近他们脚下地面的那段上。
立在高处往下方走,倒是颇有白衣临风飘然若仙的味道。
不等其他人说什么,胧祯笑笑也抬脚想往那木桥上踩,然而他却被人揽着腰、一把搂进了怀里。
“莫劫?”
“抓紧。”根本不去说抓紧什么,莫劫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搂着胧祯跳上木桥,往云海中走去。
脸孔贴在高个子的胸前,纵使旁若无人惯了的胧祯也对自己被人“抱过去”的事觉得有些丢脸。幸好从他的角度根本看不清还留在上面崖边那几人的表情。
风声在耳边吹着,他能感觉到高空中的乱流卷过他的发尾,将他脑袋后面仅有一小束的过腰长发吹飞起来。
“莫劫……我自己可以走的。”说得有些不服气,内心在听着风声的时候却还是有些忐忑。脚不着地、心也吊在半空中,不过抱着他的人是莫劫……是他的莫劫。
“我知道,是我想这么做。”从胸口听到的声音来自上方,平静而稳重。
从断崖之上到云海中潜藏的黑路,看着很遥远,其实走下来也并没有多久。胧祯没一会就觉得抱住他的人脚下一颠,然后那人松开了手。
他的脚底终于又踩到地面了,鞋底接触的是坚实的地面,却因为白雾的关系连自己的脚都看不到。
真正下来了才发现,这弥漫一如云海的白雾非但如同想象中浓厚和潮湿,甚至还有着一股令人不快的热度。
胧祯皱起了眉头:“迟钦?”他叫了一声应该比他更早下来的人。
“恩……恩?”迷雾中能听得到熟悉的声音回应了他,前方却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像。白雾之中自有微光传导过来,他肩头飘着的浮灯光芒反而照不出多远。
“好热……”胧祯抬手在白雾中挥了挥,可惜效果并不理想。雾气涌动间几乎要将他们吞没,令他不由自主地抓紧唯一能看清的莫劫的手。
……话说应该不存在“雾”这种形态的魔物吧?
“主人,你们过来的时候小心一些,再往后面就是断崖,别掉下去!”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丹儿的声音,而回应他的嗓音也近在咫尺,看来薛隐相和元皓阳他们也来得很快。
“这雾到底是怎么回事?热得好难过……”稍远一些的距离外传来芙蓉的几声咳嗽,“是因为火灵之源的关系么……元大哥,你在哪?元大哥?”
“这边,小心。”是元皓阳的声音。
“迟钦?”胧祯又叫了一声,左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法剑。除了莫劫之外,其他人在他眼前都成了浓雾之中的一抹虚影,或远或近,有些虚影看起来似乎只是树木,有些又像石头。不知道到底哪几个才是他们的同伴。
这些虚影中,有没有危险的存在?他忽然觉得头皮一紧。
这一次,白衣剑灵没有回答他。
“真是碍事……丹儿。”薛隐相的声音传来。
“好的主人!”童子的清脆嗓音似能划破混沌的屏障,尾音却变成了某种嘹亮的鸣叫声,然后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从斜上方传来的强风!
湿重的雾气旋转着四散而逃,他们脚下的黑色地面再一次露了出来。胧祯抬头就看见了在他头顶上扑翅的大鸟,他这次更用力地向下扑扇着翅膀,欲将雾气逐得更远。
原本身在雾气中的人看清了周围还算平坦的黑色地面,薛隐相就站在他身后,而更远些是元皓阳和芙蓉二人。
暂时消退的浓雾边缘能看到几棵与断崖上面差不多种类的大树,只是每一棵都漆黑干硬全无生机,树丛中还有不少高大的怪石,同样是黑色的。
“这白雾真麻烦,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元皓阳询问着身边两个术者。
“我想想,得看这雾到底是什么术法,还是……”
胧祯完全没去注意元皓阳和薛隐相的交谈——雾气散去的清澄视野内,他竟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
“啧……”左手握着白猿剑,他将一丝灵息导入剑身。剑灵不可能离开法剑的限制范围——不过对于迟钦来说这个范围实在是很大。若强行将他召回的话……他这个半吊子持剑者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他到底去了哪里?他和莫劫也没有比他晚下来多久吧?还是说这白雾里真的暗藏玄机……
“那边!”莫劫忽然出声叫他,胧祯立刻抬头看去。
在丹儿翅膀扇出的风墙外面,飞速流动的白雾简直凝成了实体,而在这种有着莫名光照却又有些灰暗的色泽之中,一抹异样白亮的影子晃动了一下隐入更深处。
“迟钦,等等!——”胧祯叫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追上去。
“胧公子?那迷雾中情况未知,你这样过去太危险了!”
他听到了身后薛隐相的叫声,于是暂停脚步回过头:“没事,我去去就回。”
“可那只是剑灵啊。”这个较小的声音并非薛隐相,而是站得略远的芙蓉,她一脸的不解:“就算你不去找他,法剑本体在你身上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胧祯看向她的视线停顿了一会,然后却是放慢了语速说得郑重:“他是我的剑灵,所以我一定会去找他。”说完之后也不管女灵使的表情如何,转头吩咐莫劫:“你在他们这边等我。”
“……”黑衣人从长发底下看着他,有些不解的神色。
“如果那白雾里真有问题,你在这里至少可以保证我能找到回来的路。”
“恩。”莫劫直白地点头。
有了最可靠的保证,胧祯终于再次确定了之前白影的方向,一头扎进了浓雾之中。
·待续·
第51章
魔境之卷·八
从树藤之桥上下来的时候,迟钦差点以为他被一种浓白色的气体生物吞了下去。
作为第一个踏上“桥”的人,他是丹儿之外头一个下到这片地面上来的,但视野却被浓雾充斥着,根本看不到那个黄色衣衫的小身影。
是被雾气遮住了吗?
他又回头看木桥的方向,之前分明看到莫劫抱着胧祯跟上来的,那个爱现的家伙……
然而,雾气中就连木桥都看不清了。
他的周围似乎突然之间就只剩下了这铺天盖地的浓雾,阻断视线、阻断听觉、阻断灵息的传导。这种感觉与他在茂林灵术封禁中的感觉很像——以他的感官为中心,一切都是模糊的,有时候甚至会连自己是谁、究竟想干什么都忘记。
啊……其实那些也不重要吧?如今……
思绪有些纷乱,而后他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迟钦、迟钦、迟钦……”
“恩……恩。”他回答着,却不知回答的是谁。
是稍远的地方胧祯模糊的声音?还是近在耳边轻柔婉转……温柔的女子呼唤?
“你的名字是迟钦吗?”
迅速转过头,然而方才传来人声的方向却是一片涌动的白。迟钦皱起了眉头。
“法剑之灵……真的很少见呢。”这次传来声音的是相反方向,他没有再贸然回头。那声音果然很快又从别的方向先后传来。
“我们在一起便无人能敌。”
“没事的,我不会让他们将你抢走。”
“我能发挥出你最强的力量。”
“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所有方向的声音最后都变成了相同的句子,一遍又一遍响着……直到他的背后被人撞了一下。
“!”他一瞬间绷紧了身体。
“迟钦。”那个人轻巧地跳到他的背后,细长白皙的手臂从背后绕过来搂着他的脖子:“你是我的,对不对?”
身体僵硬了,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慢慢地抬起手,按在了那柔软的手臂上。然后他握住了那只手转过身去。
从他背上下来的人有着一张美好的笑容,十分陌生却又万分熟悉。她任迟钦抓着手,在极近的距离内抬头看着他。
“怎么了?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她朝他眨了眨眼睛,俏皮可爱,连眼角的痣都因这笑容而灵动起来。
“你是谁。”迟钦记得掌中这只手的触感,柔软的、小小的,不盈一握的细瘦令人无法想象其中蕴藏的力量,让他忽然有些不舍得放开。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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