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双胞兄弟也差那么多,你看他这样子,二少爷那可是……”
“身子好,心不好呢,你看他兄长都这样了,他这做弟弟的还要跑出去。”
“你们啊,也少说几句,人家办喜事呢!”
“哦,对对对!”
围观的乡邻们窃窃私语,堂上的礼数却是一点都没落下。这双平寨的风俗和其他大城也并不一样,站在大厅里的新人在喜婆的吉祥话中面对面,然后那大少爷抖着手将新娘子的盖头前面掀了起来,露出一张柔嫩娇美的芙蓉面。
“大少爷……我终于能嫁给你了。”新娘子的脸上满是幸福,她高高仰着头凝视身前之人,眼中噙着泪水:“从今天开始,我们终于……”
“你不能嫁给他!——”大厅门口传来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一切,打断了新娘深情陌陌的低语、打断了喜婆的唠叨、打断了围观众人的窃窃私语。
所有人都惊讶地循声往门口看过去,看着这个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站得笔直的少年人。
“小兄弟,你……”边上有人试图和他搭话,想说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然而那少年却是笔直地往里面走了进来,边走还边重复着:“我说,你不能嫁给他!”
“你、你是什么人?!”商家的家丁乱了起来,两个想要冲上来的却连那少年人的衣角都没摸到,就被不知名的力道甩了出去,差点撞翻边上的桌子。
“一边站着,这里没你们的事。”少年人斜后方跟着一个白衣男子,看起来英俊非凡却又古怪得紧。
他们这才发现少年人不是独自而来的。
外头已经先乱了起来,人们的窃窃私语变成了嘈杂声,有家丁奔出去叫更多的人。
而那大厅里的少年人却没有停下,在白衣男子的护卫下径直走到了新人面前。
他看着新娘,而新娘也看着他。两人的眼中似乎交换着什么别人无法知道的东西。
“这位小兄弟,这是我们商家成亲的大喜日子。”上座的商夫人直了直身子:“你是不是以前认识珠儿?她……”
“她并不叫珠儿。”少年人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将这句话说得分明,叫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也成功引来不小的惊呼声。
“她不叫珠儿,也不是什么落难的孤女。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自称‘琴娘’,是‘全家都被奸人所害、不得已流落街头的大家闺秀’。”
周围的惊呼更响了。
“这位……你、你说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的。”新娘子瑟瑟抖了起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朝新郎靠去。
“是啊,是不是搞错了?珠儿姑娘人这么好。”围观的乡邻中也有这样的声音,还不止一个两个。
“是……你就是扮作这楚楚可怜的样子,才会骗得我师兄信了你。你又装着柔弱无助、赖在师兄的身边,让我师兄将你带回山上。而当谣言传出来的时候你并不解释,师兄不忍心将你送下山去,是你又对他说了什么?”
“你……”
“我师兄并不是什么不负责任之人,从来都不是,他才做不出为了你而叛出师门之事。所以我不信,我不信他会为了你而顶撞师父,我不信他会和你相约半夜私逃下山——更不信他会因为私奔不成而与师父反目、被师父打下山崖!”
少年人抬起头往前走了一步,更迫近了两人:“你来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把我的师兄、师父怎么了?!——”
“我真的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这位小兄弟,你是不是、是不是认错人了啊?”柔若无骨的新娘看起来快哭出来了。
“我绝不会认错你——你这个害得我们单门宗被传成‘歪门邪道’,骗得典剑庄来剿灭我们,害我师父师兄惨死、单门宗灭门的妖女!!”
“胡说、胡说、胡说!你这个小瞎子连人脸都看不清,怎么就说不会认错?!我……”女子激动了起来,然而她激动的声音到这里却突然断掉——身子的抖颤也一样。她如同忽然化作了一块石头。
少年人第一次笑了起来,笑容中掺着激动和满足:“是啊,我连人脸都看不清……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样子、你的气味、你的气息……我单之霖死都忘不掉。”
他知道身后的白衣人在看他,但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站在这个寻找了数月的女人面前、细数她的罪状,他为这一日已经等了太久、坚持了太久。
“那你——号称从未见过我的‘珠儿姑娘’……又是怎么知道我双眼看不清的呢?”少年双眸晶亮,丝毫看不出有眼疾的样子。
眼前的女子失却了与他对峙的气势,只是更紧地捉着身边同样一身红衣的男人,不断念着她的“大少爷”。
周围的围观人群有那么一段时间一片寂静,随后更嘈杂地议论了起来。
毕竟只隔着一座山,这里也有人知道单门宗的事。有人信了少年人的话,更有人表示这个刚被灭门的宗派不可信。吵闹声简直是掀起了声浪。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那人,大少爷你信我,他都是胡说的,他一定是、一定是要害我。大少爷……我只喜欢你、我只爱你啊!我不会去和别的人……”
泪水花了红妆,却只让她显得更娇弱可怜,几乎所有男人都会愿意将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搂进怀里,为她遮风挡雨、为她付出一切。
而她面前的男子也真的这样做了。
他轻轻地将女子搂进怀里,抱紧了她——然后推开。
“是啊,你的爱那么深、那么深……那样地爱着你的‘商大少爷’。”男子的脸上呈现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那是他今天露出的第一个表情:“你甚至不惜雇人将我绑回来、给我下药,来扮演你心中的‘商大少爷’么?”
女子的啜泣没了声音,如同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而他却转头看向坐在上首,不知在想什么而浑身紧绷的商夫人。
“娘,你怎么了,你真的糊涂了么?我是君遥啊!”
·待续·
第60章
两生之卷·六(本卷完)
商家是双平寨的名门,甚至就是这个寨子之所以繁荣的根源。然而在这个夜晚,它也几乎成了这个寨子最大的笑话。
本该喜气洋洋的婚宴上吵闹着,除了孩子们之外再没人有心去享受那大宅外的宴席。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说着大厅里发生的事,门口靠近些的人还能说出点实质内容,更多人则是在彼此间传着谣言,连“新娘子原本的夫家有人打上门来了!”之类毫无根据的荒谬事都传了出来。
然而讽刺的事,事实比这些传言更荒谬。
“孩子,你说什么啊,孩子”商夫人在上首坐着,双手微微发抖却站不起来:“你是不是病糊涂了啊,你、你怎么会是君遥呢?”
“是啊,大少爷……就算你病了,就算你很羡慕二少爷的健康,你也不能……呜……”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啊!珠儿……不、不管你叫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啊?你要这商家么?你要你的‘大少爷’么?我都躲出去了,把一切都给你了啊!你到底要什么啊?”
“大……大少爷?”边上也有家丁想走上来让他冷静些,却被他斥了开去。他终于放开了新娘,看了看单之霖才从他身边走过去。
他扫视大厅里前来观礼的人,端端正正施了一礼:“诸位父老乡亲。”他说:“商家今日出了这些事,让你们白来一趟真是对不住。今天不会再有婚宴,外面的宴席也不会撤掉,希望诸位能让我处理一下家务事……”
言下之意就是下了逐客令,他对周围的家丁使眼色,可惜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而那些厅里那些乡绅却彼此交换着视线——这个穿着喜服的年轻人言行举止的确是他们所熟悉的商二少爷商君遥啊。
“商少爷,这样好么?”一个他们都很陌生的声音突然新郎原本所站的地方传来,把视线引了过去。只见那个之前搀着他上来的“丫鬟”将草草罩在外头的衣衫一扯,抬起头来。
“你……你不是小春!你你、你是谁?!——”新娘受惊地向后退了一步。这“丫鬟”之前一直借扶着新郎官的动作而躲在一边,加之婚宴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新人身上。竟是没人注意到“丫鬟”被调了包,甚至不是个女子。
那人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说话的对象却是几步开外的商君遥。
“如果不当着所有人的面戳穿把戏,我怕你是永远都摆脱不了她。”
商君遥回头看看他、再看看围观的众人,显然在考虑关于“家丑不可外扬”的问题。他过了很久才开口:“这位……恩人。”
“我叫胧祯。”
“胧公子,我很感激你给我解了迷药,让我没犯下错。但请原谅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会来帮我,还有这位单公子。你们说的关于珠儿的事,我实在是……”
从表情上就能看出这人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不过那原本就在胧祯的预料之内。他叹了口气,“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她要什么么?我来告诉你。”
单之霖也因为这句话而看向他,表情像是茫然。
“你这里发生的事、还有之前单门宗发生的事,其实都是一样的。她——不管你们叫她珠儿也好、琴娘也好,我相信都不是她的真名。单门宗不会是她的第一次,你这里也不会是她的最后一次。因为这就是她的生存方式。”
“生存方式?”单之霖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
“对,她的生存就是一次次在各种人之间寻找‘传奇故事中的爱情故事’。不管什么样的外表,她都会美丽、柔弱、惹人怜爱,然后在追寻所谓爱情的过程中遇到各种阻挠——或者我该说是‘制造各种阻挠’?”
“制造?”
“对,单……少侠,你之前说你们宗派内流出她和你师兄的暧昧传言。我相信那是她自己散播出来的。”
“她为了什么呢?”单之霖咬牙问出这个与商君遥完全一样的问题:“她以为她可以靠这个和师兄在一起吗?她……”
“她想要的不是那个。真爱?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她要的不是那些。你刚才说‘妖女’这个词,恐怕你说对了。这些妖女要的就是爱、恨、误会和混乱,她的目的就是要制造一次次的冲突,好让自己永远处于一个‘受到迫害、惹人怜爱’的地位。”
胧祯停了下来,看着那个已经停止了哭泣,改为用一种森然眼神盯着他的女子。
“这……这又是为什么?”在场没有一个人能搞明白这个动机。
“谁知道呢?也许这种地位给她无尽的快感,也许她就享受这种所有事都以自己为中心旋转的感觉。一次次的欺骗,无数的人因她而死,而她永远都是最无辜、最可怜……却又活到了最后的那个。”胧祯嗤笑了一声。
“在我来的地方也曾经发生过这么一系列的事,最初看起来不过是各种不幸与令人唏嘘的传奇故事连续发生,不断有人死去,有家族灭绝,有悲伤的故事流传。直到有人觉得那实在太巧,同样的女子一次次出现,讲述类似的故事……他们花了很大的精力才查明竟是有这么一个‘妖女’周旋在里面,引发了所有的事。”
“这……这太难以相信了。”商君遥觉得头很晕,“你说她……她们都用同样的方式去欺骗别人,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受骗?总该有人识破……”
“怎么不可能?美丽孤苦的落难女子是多么惹人怜爱……单少侠的师兄识破了么?你识破了么?”胧祯抬起头扫视在座的人们:“你们寨子里的乡邻,识破了么?”
人们通常都会不由自主地去同情那些他们以为的“弱者”,却对缘由与真假毫无兴趣。
“总之,我挺意外的。”胧祯叹了口气:“这种妖即使以我来的地方而言也算稀少罕见,我真没想到你们这里也会有一只。我记得你们管自己叫……”
“梦娘,对么?”
“啊啊啊啊!!————”凄厉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厅堂,红绸和灯笼摇晃着,在座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缩起身体,徒劳地想要抵挡这种声音。
胧祯站得离那个仰头尖叫的女子最近,他来不及捂耳朵,只觉身子被背后的人拽了一把,然后猛地撞进一个熟悉的胸膛里。
“莫劫。”他在声音形成的漩涡里抬头。
“我在。”大手捂住了他比较敏锐的那只耳朵,熟悉的温度。声音几乎变成了风,他们在旋转的狂风与众人惊叫中转头朝那梦娘的方向看去。
还是一身的喜服,头发却完全散乱了,双眼中看不到瞳仁,眼角划出向下的裂痕,如同血迹一般鲜红、一直延伸到双颊。原本的樱桃小口变成了一个硕大的黑洞,不断发出尖利的叫声。她双手十指曲张着尖叫,整个身影都在逐渐虚化、成为狂风的一部分。
“她要跑!”胧祯抓紧莫劫的衣襟。
搂着胧祯的高个子没有动,动手的却是在狂风中也能站稳的另一个人。白衣剑灵成了红色礼堂上最醒目的颜色,他与捂着耳朵努力稳住身子的单之霖擦肩而过,手中的凝冰利刃直指那个尖叫的女妖!
“住手!——”意料外的人影猛地扑了上来,迟钦被撞得往边上一歪,冰刃也失了准头。女妖最后的身影带着一丝血色融入风中,尖叫化作了风啸,在这小小的室内旋转了片刻才猛然从门口冲了出去。
红绸飞扬间,一片乡邻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你干什么?!”迟钦不敢置信地看着撞倒他的人。
趴在地上的商君遥一脸苦笑,捂着摔疼的地方、抱着头。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让她死……她是我的珠儿,是我的……唔……”一身喜服的大男人抱着头,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狂风随着女妖的逃走不见踪影,商家的下人们终于开始陆陆续续履行起他们的职责。有人去安抚宾客、有人收拾东西,上首的商夫人被扶了下去。
莫劫终于放开了胧祯。“放心,那女妖跑不了。”他抬起手掌,一缕手指粗细的黑色雾气隐入掌心。
“刚才你还是动手了?”
“一点手脚。况且……”他朝大厅中间看去。
胧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本站在那里的少年人早已不见踪影。
“单之霖……”他想到那张过于苍白的脸。
恐怕……
然后他想到了另一个名字,胧祯整了整衣冠转向那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男人——商家的一家之主。
“商少爷。”他走过去。
“胧公子……今天真是多……多谢你了。”商君遥因之前的痛哭而双眼通红,表情很是尴尬,毕竟他还太年轻,况且家中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
不过和几乎灭门的单门宗比起来,他幸运了太多。
胧祯也懒得安抚他,只提出自己的要求:“我想见见你的兄长,商少爷。”
商君遥露出一个被噎住的表情,他过了很久才开口,如同下定了决心。“胧公子……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兄长。”
胧祯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惊讶。
商君遥叹了口气,叫来下人吩咐了几句之后才重新看向他:“胧公子请跟我来。”
商君遥带着胧祯三人走在大宅里,时不时能看到匆忙的下人跑来跑去,但这年轻的家主不知是麻木了还是别的什么,没有再表现出巨大的情绪波动。
“我们商家从早几代开始就一直有一个传统,虽然代代单传,但家主会给新生的男孩‘造’一个兄长。根据前几代传下来的文献记载,曾有道师指点,说这样可以为那个男孩消灾解难,保家宅平安和富裕。每当家中有这样一个‘大少爷’在,必须连下人也一起当做真有这个人存在。吃穿用度样样不缺,只对外宣称大少爷身体有恙,常年卧病在床。”
他们的脚步穿过后院,越走越偏僻。
“恐怕这个‘造一个兄长’并不是单纯的编造一个谎言让别人去相信吧?”
“……没错。”商君遥终于在一栋屋子前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一把很旧的钥匙打开门。
夜色已深,这平日显然无人光临的偏院小屋里竟有灯光闪动。门一开首先能看到的就是挂在屋子正中间的一盏小灯,灯火如豆,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我爹去世前曾告诉过我,有新生男孩出生的时候就要将他抱到这个房间里,点上这盏灯,将婴孩放在灯下的这个位置,然后……从后面拿掉镜子上的布。”
商君遥一说,胧祯等人才发现灯下的墙角放着一面很大的镜子。那镜子有一人多高,映出屋中的灯火和众人。
商君遥走到镜前,一手抚着镜子回头看胧祯。
“胧公子,这就是我的兄长。”他指着镜子里的人,镜子里的人也指着他。
“如果你兄长本就不存在,那女妖怎么会与他一见钟情……”迟钦不太明白。
“因为比起本就倾心于她的二少爷,并不存在的大少爷更符合她心中编的故事,卧病在床的大少爷更符合她对悲剧的喜好……吧。”胧祯表现得不太在意,仔细地看着那面镜子。“商少爷,你说等有了孩子再点灯……为什么这盏灯现在是亮着的?”
“啊,这是当年我爹替我点的那盏灯。”商君遥站在镜子前面有点失神的样子:“家主点的那盏灯会一直烧直到灯芯烧完,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古怪的灯芯能烧那么多年。通常等灯芯烧完的时候商家就会对外宣称大少爷病故,将衣冠下葬……”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笑:“说来也怪,珠儿来我家之后数月,这灯火突然变亮了,灯芯也烧得更快。我上次来这里看的时候还烧得很旺……现在看来灯芯已经几乎烧完了吧。我有时候会想,莫不是珠儿真的能看到我那不存在的哥哥,与他一见倾心了呢?所以我才一人跑了出去,想要理清心绪。”
灯火在众人头上摇晃着,随时会熄灭的样子。
胧祯想着什么:“等灯灭了之后你就要把它收起来,等你将来有了子嗣再用?”
“其实……说起来真对不起我爹。当年的道师传下一盒灯芯原本也没几根,我幼时顽皮偷偷拿出去玩,结果全丢到了河里……”他干笑:“这古怪的习俗就到我这一代了吧?‘大少爷’也一样。”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有发现,胧祯的眼睛亮了一下。
“商少爷,你可否将这盏灯转让与我?”胧祯边说边想着怎么去说服这人,毕竟这灯怎么说都是人家的传家宝。
不料商君遥直接将灯摘了下来递到胧祯手里。
“拿去吧,胧公子是我们商家的恩人,这再怎么说都只是一盏眼看就要熄灭的旧灯,连灯芯都没了。况且……”他只要看到它就会想到自己那不存在的兄长——想到那个欺骗了他的女子。
胧祯捧着灯说不出话来,直到门外远远传来呼唤商君遥的声音,似是下人正在找他。
年轻的家主走到门口回头看他,胧祯朝他笑了笑,“我能在这里留一会儿么?反正我认得出去的路……”
商君遥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脚步仓促得像是要逃离什么。
“对了,商少爷!你的‘大哥’叫什么?”
已经走出挺远的人脚步顿了顿偏过头,慢慢摇了摇:“他是商家的‘大少爷’,娘的‘儿子’,我的‘哥哥’……他本就不存在,哪里需要什么名字?”
说完的商君遥终于走了出去。
灯火在胧祯的手中摇曳、颤抖着,白衣剑灵感觉到身边之人急促的呼吸,莫劫则温柔地揽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前。
“胧祯……”
他摇了摇头摊开手,让那小小的灯盏躺在掌心,灯火映着所有人。
“你们看……这灯照不出我们的影子。”他们的脚下是一片昏暗,所以所有人之前都没有发现这一点。胧祯笑了笑,抬头看向镜子的方向:“所以你才给自己起这个名字对么?——商无影。”
灯火已经很暗了,镜子那里几乎被昏暗所吞没。迟钦和莫劫什么都没有看到,除了镜子里他们三人的模糊影像。
“胧祯?”
然而胧祯却觉得自己看到了,那个靠墙站在镜子边上好像放松了全身力气的人。
他和商君遥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眉眼间那一份少年人特有的开朗令他显得更年少一些——也更熟悉。
“你是真的看得见我么?”少年人抬起头看着胧祯:“如果不是的话就别装啦,灯都快灭了,就最后这么点时间还要让我失望一下真的很伤人啊……”
他背靠墙壁坐在了地上,双手环着膝盖脑袋后仰:“真好笑……小时候君遥明明说他看得到我……然后我也相信了的……”
“娘也好,君遥也好……他们都演得好真,所以我也真的以为……我是君遥的哥哥,我要保护他,保护商家……”
“所以你看到那梦娘之后离开了商家,拼着燃烧灯芯——你的命,也要去查清真像吗?”
“她原先穿的衣物上有单门宗的印子,我曾在来访者身上见过。我本来只想神游过去查一下她到底是谁,结果我遇到了单之霖,他那么可怜、那么恨,他甚至找不到那个女人,甚至不能离开那家茶楼上简陋的房间。所以我没忍住……”
“你寄在他的身上回到这里……你成功了。你救了商家,也替单之霖完成了心愿。只不过代价是……”胧祯没有说下去。小小的灯盏在他掌心随着呼吸晃动,灯芯已经烧到了底。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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