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建国他们进门的时候,杨爸爸正在弄堂里锯木头,见到宁建国后由衷地夸赞他怎么当年那么高瞻远瞩,在小北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想到要搭阁楼。要是他当年也知道有今天,绝对和宁建国一起动手,也不至于现在临时抱佛脚啊。
总之为了拆迁的事情,整个建德里现在都搞得人心惶惶,连过年都不好好过了。
这些情况宁老太想必也是知道的,不过在儿子面前,老太太一个字都不提。
这说明什么,宁建国能不知道么?
姆妈这是舍不得离开这地方,她说过的,自己死都要死在这里的。
但是市政建设可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做钉子户没什么好下场。到时候水一断,电一拉,不走也得走。
宁建国一想到这事情,就觉得麻烦的要死。到时候必须好好想想,怎么劝说老太太,让她心甘情愿地离开这个生活了五十多年的地方。
小梅这边登上回去苏北的火车,宁老太同时坐着出租车被宁建国接回了工人新村。
为了迎接宁老太的到来,宁小北把自己的小房间空了出来,这段时间他都和宁建国睡,老太太一人住一间。
这么一来,原本和丁哲阳父母说好的南京泡汤之旅那就彻底泡汤了,毕竟他们父子不能把老太一个人扔家里吧。
宁家人不去,两个赵家的人那自然也不会去,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丁哲阳听说后,还打了电话来问候奶奶,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到工人新村拜访,提前祝奶奶新年快乐。宁老太放下电话冲着孙子直眨眼睛,问他这个小丁是谁,倒是很懂礼貌,但是为啥要特意来问候我呢?
额
宁小北正削着苹果,这个问题他也答不上来。
因为他就是个马屁精啊!
全程在旁听着的范侠在气得对空气挥拳头,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四眼连奶奶都不放过,电话都追到家里来了,下一步他是不是想搬过来呀?
还有小黑皮,你怎么总是在我家呢?
老太太今天眼睛一睁就看到范侠在她儿子家的客厅里,奇怪现在要晚上了这孩子怎么还在这里。他家不是住楼下么?
老太太不知道宁家的客厅等于是附近三家小孩子公用的,故有此问。
宁小北笑得更尴尬了。
范侠的皮还没有那么厚,失落地和宁小北挥了挥手,乖乖回楼下去了。
216室里,赵景闻正坐在桌子边算账,计算器不断发出归零归零的尖叫声。
看到外甥搭头搭脑地走下来,无聊地打开电视机,一副欠揍的模样。舅舅突然觉得眼前这堆乱麻似得数字也变得稍微生动可爱起来了。
宁老太初来乍到,有些不太习惯。别的不说,首先麻将搭子就没有了,让每天都习惯搓两场卫生小麻将的她很不适应。
筒子楼的居民们都喜欢到小区各处的社区活动中心搓麻将,宁老太去过一次,发现里面烟雾缭绕,人声鼎沸,老头和老太挤在一块,乌烟瘴气的,她很不喜欢,就再也没去过了。
于是整个寒假都乪鈖过了快一半了,每天这一家三口,老中青三代就天天窝在家里,大眼瞪小眼。
有时候宁小北自己也受不了这憋闷的氛围,时不时跑到楼下去找范侠打游戏,或是去附近的小花园踢球散心。
216和316室的小男人们还能光明正大地跑出去玩,就苦了这两家的老男人们了。
明明一个住楼上,一个住楼下,就隔着一层天花板而已,却像是隔了一条银河宁家老太自然就是王母娘娘。
胡说八道,我姆妈是王母娘娘,那你是什么?董永啊?
吃完午饭,宁建国正在厨房水池边洗碗,赵景闻突然走过来双手搂着他的腰,把他吓了一跳,围兜被溅上大片水渍。
侬是七仙女,我就是董永。侬是织女,我就是牛郎。就看侬想做什么,我是可以全力配合的。
趁着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赵景闻忍不住过来和他亲热亲热。
自从老太住进来之后,他和范侠也不好意思过来天天蹭饭了,又恢复了每天都在外面瞎混饭的日子。
刚才从门口小饭店吃完午饭回来,看到宁小北搀着老太往外面走,他急忙把范侠打发回家,迫不及待地跑到楼上来找宁建国。
我们真是作孽啊。年纪一大把了,想要见一面也跟做地下工作一样。
赵景闻把脑袋搁在宁建国的肩膀上,他的头发蹭到了宁建国耳后的皮肤,惹得他边笑边闪躲。
别闹
说真的,我们的事儿,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小北说。不能一辈子就这么瞒下去吧?
宁老太就算了吧,年纪一把了吓唬她老人家总不太好。
但是赵景闻是打算要和宁建国过一辈子的。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这辈子都不会结婚,把小侠当做亲生儿子一样养大,将来自己的这番事业是都要托付给他的。
这段时间宁老太住在家里,没少唠叨宁建国的终身大事,更是拜周围的几位邻居阿姨给宁建国留心,亲亲眷眷里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好趁着过年出来相看相看。
赵景闻真是看在眼里,慌在心里。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憋得,嘴上都打起水泡了。
老太太本来一心一意以为会喝到王伊红的媳妇茶,谁知道被四楼杀下来的南汇小赵给抢走。现在就连小梅都嫁人了,她越看宁建国孤家寡人一个就越着急。
我看这栋楼的风水也不好。216,316上上下下,统共四个男人。我到你这房子来,好似一脚踏进和尚庙来哉。孤阳不生,连只雌猫都没有,难怪你们都是大龄男青年。阳气太重,不是好事。是吧,阿兹?
宁老太这次不光自己来,还把阿兹给带上了。
小北的哮喘病虽然很久都没有复发了,不过宁建国还是不准他和阿兹抱在一起玩,只能不远不近地看着。
作为宁家唯二女性的阿兹猫似乎听懂了老太的话,喵呜应了一声,弓起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跳到电视机上面,瞪着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看戏似得看着这对母子。
宁建国是个大孝子,平日里万事都是顺着老太太心思的,只有这件事,老太一提他就变成了死人,变成了聋子、哑巴,一声不吭,屁都不放一个,把老太太气的大冬天里直摇扇子。
小北还是初中生呢,怎么说至少等他参加完高考,对不对?
宁建国为难地说道。
那不是还要再等至少四年?
宁建国放下洗了一半的碗,半转过头端详着爱人不悦的表情,我知道你心里苦,但是我这不是怕吓着孩子们么
小北哪里像个孩子。
赵景闻用鼻尖摩挲着宁建国的后颈,若有所思,有时候看着他的眼睛,我还会发憷
别笑,是真的,我感觉他有时候比我们两个都成熟。事事都能自己拿主意,还能给的人提意见。但他和小侠在一块打打闹闹,就又是个小孩子的样子。建国,你的儿子都成精了。
瞎说什么呢。刚才说我老娘是王母,现在又说我儿子是妖精。
宁建国甩了下肩膀,将黏在他身后的男人甩开,拿起抹布转回客厅去擦桌子。
其实他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
他家的小北,实在是过成熟了些。
楼里邻居,还有纺织学校里的老师,他们都有和小北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哪怕最乖最乖的乖宝宝,就像是常乐蕴那样,也时常和父母发发小脾气,在学校里闹出一些不大不小的风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