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北点了点头,继续和彻底冷下来的饭菜做斗争。
突然,走廊里传来一阵带着哭腔的怒吼,还有跺脚的声音。
让你们别回来就别回来!
之前求你们回来,死也要死在日本。现在国内那么危险,你们回来干嘛?我在学校好的很,你们别回来,别!
是丁哲阳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虐完了,下一章就甜甜的了,甜得刚刚好,我保证
第80章 解除隔离 二更
常乐蕴, 丁哲阳,两个孩子都赢了,但似乎都输了。
奶奶说的对, 天下没有能够赢得了孩子的父母,不过这胜利的代价似乎太大了些。
学校已经封闭了整整一个礼拜, 什么时候能够解封,谁也不知道。
毕竟这才是2003年,不是2021年,在大规模爆发的传染病前, 人们没有过去的经验可以借鉴, 也没有规范的流程可以依随。每个人都在踩着石头过河,谁也不知道下一步遇上的是急流,漩涡又或者是平静的水潭。
封锁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 学校里开始组织大家一起看新闻联播, 企图缓和大家的情绪。
顾凯歌带着大家在班级里唱歌,给大家打气。一开始还有人跟着一起唱,渐渐得, 连电视都不想打开了。
每天一二百人的死亡, 那血淋淋的数字让他们不寒而栗。
每天早上大家要在寝室里测量体温,确认体温正常后才会被允许进入教室。
某天隔壁三班的一个男生突然发烧了, 温度直冲38.5度, 吓得他们班主任语无伦次。接着整栋楼的学生被疏散,只有他们班的学生被要求留在原地不准动弹。
宁小北他们站在寝室楼里, 看着120的急救车开到了他们每天上课的教学楼下面,穿着蓝色的白色制服的人把那个孩子带走了。
没有一刻安静下来的宿舍大楼, 此刻人人噤若寒蝉。
小北, 他会死么?
丁哲阳的嗓子微微发抖。
他不想明天看到新闻, 那代表上海的数字被添上一笔。
不会的。
老大,我们会死么?
不,绝对不会。
宁小北记得清清楚楚,上海非典的死亡人数是零。他这个蝴蝶翅膀再厉害,也不至于能更改疫情的走向吧。
三个孩子互相拥抱着,就像是暴风雪中牢牢地贴在一起取暖的幼年帝企鹅,共同的命运让他们无比坚定地团结在一起。
三班的学生当天连寝室都不能回了,男生睡篮球馆,女生睡羽毛球馆,直到第三天确认没有其他人发烧,医院那边也传来消息,说那孩子只是着凉感冒,这才解除了警报。
很快,一个消息在学生之间传了开来:只要生病就可以离开学校。据说那个发烧的孩子已经回家了,天天在家里吃香喝辣,比他们在学校里舒服一百倍。
就在有人心思活络,准备干些什么的时候,又传来了消息:那同学被送到了医院发热专区隔离去了,压根见不到爸妈,每天只能在丁点儿地方里打转,病房门都不能出。
学校虽然封了,但是操场,图书馆,球场还都开着,下了课至少还能放放风呢。
于是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又被压了下去。
食堂里冰冷的饭菜被孩子们抵制,他们愤怒地把冻得硬邦邦的饭菜往教导主任,往后勤科长办公室的玻璃窗上扔老师的寝室数量有些,大部分的老师不得不在办公室里打地铺。这两位老师以自己年老体弱为由头,把彭老师等一干男青年的寝室给占了。
现在彭老师和凯哥都只能睡在美术室里,和十几个青白青白的石膏像为伍。凯哥自嘲他天天和一众希腊罗马先贤做室友,什么阿格里巴、塞内卡、大卫、拉奥孔混的已经很熟了,做梦都说外国话,讨论哲学话题。
凯哥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就是担心他家的那条布什狗。好在房东太太答应会照顾它,包管等顾老师回家,小布什只胖不瘦。
白色的,带着油渍的饭粒在玻璃窗上炸开,还有青黄色的小油菜的菜皮,看不出是猪肉哪个部位做出来的炒肉丁也黏在玻璃上,墙皮上,缓缓地滑下,像是在嘲讽着什么。
教导主任骂骂咧咧,骂学生们不懂得珍惜粮食,却只字不提把自己办公室的那个微波炉贡献出来的事儿。
总算有心疼孩子的家长买了十多台微波炉和饮水机送到学校门口,经过消毒后被搬了进来,放在食堂外头的走廊里,解了燃眉之急。
到了第二周,人心渐渐地开始浮动。
在上政治课的时候,讲到一半的女老师突然扔下书本,捂着脸跑了出去。
原来上课前她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她那才三岁的小女儿今天下楼时把腿给摔骨折了,当妈的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时候不在孩子身边,一时撑不住了。
除了高三还坚持每天至少八节课,高一高二的学生在下午三点就能放学。这是附中那么多年来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毕竟附中连寒暑假两个假期加起来一共才放一个月时间,何曾如此放纵过学生。
不过现在学校领导们要面对的情况是,不止孩子们承受不住,老师们也逐渐承受不住这无尽的,一眼望不到头的恐惧和幽闭了。
小卖部里那只有平日里高一新生才会光顾的投币电话机,如今成为了香饽饽。中午也好,晚饭之后也好,排队的人络绎不绝。小卖部不得不临时在电话机前竖起了一块牌子,规定每个人最多通话三分钟,不得追加投币。
范侠和丁哲阳的手机这时候就成了香饽饽,每天晚上手机回到他们自己手里的时候,差不多都没电了。同学们也不好意思占他们的便宜,又觉得给钱未免太见外,于是就用各种零食汽水作为话费补偿。
小卖部里的东西基本上都被卖空了,方便面,饼干,面包,连厕纸和卫生巾都断了货。老板一开始还想加价,某天一早,最普通的农夫山泉矿泉水涨到了五元一瓶,不过当天下午就降了回去在他见到了有学生用盛满了水的垃圾袋,砸了后勤科长的脑袋后。
啊啊啊
几个男生在走廊上疯狂地跑来跑去,是隔壁班的同学。他们的班主任老师请假了在寝室休息,今天周五班会没人管他们,教室里沸反盈天,几乎炸开了锅。
隔壁班主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退休后返聘来的特级教师。平日里瞧着身体不错,上回校运动会还给大家做拔河项目裁判。这回一隔离,心脏病,高血压,糖尿病,一下子全部都冒出来了。
附中里像老太太这样返聘的年老教师为数不少,很多人都有基础疾病。关在学校这几天,随身的药都吃光了。学校没办法,只好求助到镇政|府,请他们派医院人员给送点药来。
即便如此,很多老教师的课都停了。学校毕竟不是资本家的血汗工厂,不能硬逼着生病的老师上课。
高三年级的这栋楼是和别的年级分开的。连高三都闹成这样,宁小北他们几乎能够想象其他年级都已经散漫成什么样子了。
据说高一高二的晚自习早就被取消了,孩子们下了课就是踢球,打牌,互相追打。学校甚至开放了多媒体教室和电脑房,允许他们每天上网一小时不过座位有限,需要提前预约。反正除了不能出校门,所有之前在学校里不能干的事儿,那些禁忌的事儿,现在似乎都半开放了。
四班也有学生蠢蠢欲动,这时候,宁小北站出来了,走到了讲台上。
我知道大家心里很痛苦,觉得憋着一口气。想要发泄,想要怒吼,想要打破什么。
今天是周五,他是班长,要负责主持每周班会。
但是我们是高三,今天已经是三月头了,六月就要考试了。
从恢复高考的1978年开始,往年的高考都是7月份的7、8、9三天。而从他们这一届2003届开始,改为6月高考,并且作为惯例长久地实施了下去。
其实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都暗地里偷偷地想着,高考会不会延期,至少应该会改回七月原来的时间吧。
但是已经经历过一次高考的宁小北知道,这不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