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建国看不下去了,忙拉住范侠的胳膊。
他是该长点教训。不过抽耳光没用,退学更加不可能。
赵景闻用手指点了点范侠的太阳穴,吃一堑长一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别以为做错事都有家长兜着。过了年就十八了,犯法的话都能坐牢了。我和你宁伯伯还要去浦东忙老太太新店开张的事儿。你们两个就在家好好反省吧。
本来赵景闻也想去学校疏通疏通的,凭着他现在在上海滩的人脉,教育部门里也不是没有认识的人。不过小北本人不开口,他也不好多事。
至于丁哲阳家,他父母似乎还在日本。赵景闻决定等人家爹妈回来,买好礼物亲自登门道歉。
宁老太太的那间门脸房上个月已经装修完毕了,烟酒特许经营的执照也批了下来。本来早就应该开张了,在验收消防通道这里被卡了一段时间,好在现在事情也已经解决。
赵景闻自从做了生意,日渐迷信,特意找了个号称台湾风水大师的江湖术士给算了个好日子。开业日期定在下个月十五,说这一天人财两旺,金水相涵,大吉大利。而且正好是礼拜天,两个孩子也可以去凑凑热闹。
两个大人走了,范侠再也撑不住,双手抱头,发出一声哽咽。
宁小北也是没想到他居然会哭,倒是被唬了一跳这黑皮猪可是腿摔断了都不吭一声的人物啊。
小北,我对不起你都是我不好。
范侠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吃苦受累没关系,被骂被臊也没关系,他爸和舅舅都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不拘小节。
但是他这次牵累到了旁人,牵累到了小北和丁哲阳。
他打听过了,丁哲阳要是拿了奖,或者小北被选中,高考的时候至少可以加十分。
十分啊!什么概念?
凯哥说了,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差一分的人就可以站满一个操场,十分那就是一个虹口足球场了。
范侠长到十七岁,第一次为了自己的鲁莽和不更事感到羞愧和愤恨。他无地自容,如果现在小北让他死,他二话不说就从三楼跳下去。
小北,怎么办?丁哲阳都不接我电话了,也不回消息。他一定恨死我了对不对?
范侠蹲在沙发边,可怜兮兮地望着宁小北,做错事的表情和凯哥那条布什一模一样。
刚才我上楼见着常乐蕴和她妈一块下楼。我要和她说话,谁知她不理我就算了,还瞪了我一眼。你说乐乐是不是也恨上我了?
范侠越想越有可能。
你想多了,乐乐不是这种人。今天是她高中最后一次小提琴考级。等她升到高三就没什么时间练习了。人家正在肚子里默谱,你上去找人说话,不是自讨没趣么。
从崇明岛回来那么多天,这还是宁小北第一回 跟范侠说那么长的一句话,范侠喜得一把抱住他的腿,狗儿似得,恨不得屁|股后面长条尾巴。
老大,你终于肯理我了。
范侠用脑袋蹭了蹭宁小北的膝盖,可怜兮兮地眨巴起眼睛,你们一个都不理我,我都要疯了。我知道错了,真的,我以后绝对不再犯浑了。我发誓!
他说着,举起右手的三根手指。
他这个人最受不了就是被冷落,一定要一群人在一起,热热闹闹才好。最喜欢看的就是热闹戏,吃甜辣菜,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轰轰烈烈。
宁小北弯腰摸了摸他的狗头,宽宏大量地说道,行了,你老大不差这个十分一样上J大。
没错,宁小北已经打定主意了,这一次要改学工科,进入上海最好的理工类大学J大的机械自动化专业。
他之前和宁建国商量过了,老爸听了很开心,觉得这是碗技术饭,比虚腾腾的什么市场金融,国际贸易要来的靠谱。
当然,最靠谱的还是吃公家饭,将来毕业能考个公务员就更好了。
那老大,你原谅我了?
范侠跳了起来。
我本来就没怪你这几天我只是心情不好而已。
太好了,那穿鞋吧。我们一块出去。
范侠说着就往门口走,这下轮到宁小北吃惊了,去哪儿?
去丁哲阳家啊。
范侠打开门,我给他去道歉去。
时隔多年,两人再一次来到丁哲阳家楼下,大吃了一惊。
百年老公寓外驾着竹子脚手架和绿色的防尘网,本来的大门正在重新油漆被封住了,只能从后面通往垃圾房的小门进去。原来这栋楼正在大修,重新铺排管道,装修外立面,一片成土飞扬。
再往里面走,走廊重新刷了涂料,墙纸也换了新的,腐烂的护墙板被拆除,新的还没来得及换上,露出白茫茫一片,像是刚从皮肤上撕下一块膏药,和周围皮肤的颜色格格不入。
差不多又一百年历史的老式手拉栅栏电梯不见了,换成了金属面板的自动电梯。那个披头散发,负责按电梯的小姐姐自然也不在了。
半新不旧,人事皆非。
宁小北和范侠上了电梯往三楼,还没走到丁家的家门口,就看到他家大门敞开,丁哲阳拖着一个大行李箱走出来。
你们怎么来了?
你要去哪儿?
两边一起问道。
陪着丁哲阳来到邮局,帮他一块寄了国际包裹,三人来到附近的一家奶茶店坐下。
这玩意儿也是上海最新开始流行的,市中心的学校附近开了不少,奶茶店里打工的都是大学生。
点了三杯珍珠奶茶,丁哲阳对着他们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办?我都要烦死了。
丁哲阳抬起头,一脸愁容。
我爸妈打算把这房子卖了。
啊?
宁小北有些诧异。
这房子以后可是有钱都难买的保护建筑啊。难道他们准备搬去市郊,住大别墅么?
还有,我可能要做日本人了
什么?
范侠刚好吸了一大口珍珠,听到这句话,登时呛住了。
宁小北冲着他的后背又是打又是拍,弄了好一会儿他才呜哇一口把滑腻腻的珍珠给吐出来,躺在椅子上喘息了好久,眼泪鼻涕流了半张脸。
为什么这么说?
宁小北双手撑着桌面,张大眼睛问道。
这算怎么回事
两人离开奶茶店,坐上公交车。
夏日周末的公共汽车空空荡荡的,只有零散几个乘客。两个少年人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穿梭在浮华都市的无人公交车一样晃荡不已。
范侠在遭遇了重大打击后不久,更是再一次感受到了人生的无常。
那个日本老店长不幸去世了,原本只打算去照顾几天的丁家夫妻不得不继续留在日本,帮忙操持老头的葬礼。老爷爷在死前定下了遗嘱,希望能收养丁爸爸,也就是丁凯做自己的养子,继承他那家百年饮食老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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