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是新年了。
新年和圣诞,几乎都是她所期待的活动,比如说去华盛顿走走——当然是和陈啸之一起,他说好了的,他俩可以一起去看沈昼叶旁听过课的教室,看看她儿时长街。
而且,陈啸之明年可能要准备回国了。
这两个念头,沈昼叶光是想,心里都怦然一动。
校董会的晚宴人很多,还有些人为孩子上学来走动,因此人员嘈杂。至于陈啸之,能看出罗什舒亚尔教授对他十分放心——沈昼叶七点四十多时还看到他单独在和谢尔盖聊天,两人似乎还有点私下的交情,相谈甚欢的样子。
沈昼叶当前最常用的网站就是谷歌学术,去年互联网公司来校路演还钻进去玩了谷歌眼镜,此时居然看到其创始人和男朋友聊天,一时感觉像是打破次元壁,十分恍惚。
又觉得陌生。
正常,沈昼叶告诉自己,陈啸之社会新闻都上过,早不是单纯可爱的初中生了,现在还狗得很。
然后,沈昼叶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就算那年没分手,他们是不是也会渐行渐远?
沈昼叶愣了愣,又一次发现——她和陈啸之之间,有太多的、不能细想的问题。
谈恋爱好烦,沈小师姐满肚子苦楚没地儿讲,踩着磨脚的小高跟鞋,从凳子上挪了下去。
打落牙齿和血吞导致满肚子血水儿的沈博士终究没忍住,结结实实喝了两杯。
楼下人很多,也挺吵,远不及小二楼来得清净,沈昼叶婉拒了两三个找她聊天搭讪的,眼神儿有意无意地留意着自己男朋友的踪迹,小口小口抿着酒,钻进了宴会厅。
而她就是在那儿,看见了陈啸之熟悉的背影。
陈啸之站在门口,正低头,似乎是在玩手机。
沈昼叶独处一晚上,加上还有越攒越多的小矛盾,此时一肚子小性儿,准备去问陈啸之结束了没有,结束就送我回去我穿这个屁晚礼服要被勒死了——但是往前没走两步,看见他旁边站了个老头。
沈昼叶:“……?”
都快九点了还没完?陈啸之我诅咒你长脚气。
那老头年纪起码六十多岁,高个,泛白的姜黄头发,沈昼叶觉得有些眼熟——定睛一看,发现是现任校长。
校长在的场合沈昼叶没法打扰,只好稍微躲开了点,很烦恼地等这老头放开自己的男朋友。
“陈博士,”老校长友好道:“我前些日子听说您打算进一步拓展博士期间的课题?”
陈啸之从后面看像个走t台的模特,英俊而身材颀长,笑着回答:“不完全是。但您这就听说了?”
老校长笑道:“我参与了你们系里的讨论呀。”
陈教授一笑:“讨论——那是在讨论什么我可再清楚不过了,除了r教授连隔壁生科都觉得我经费用得太多,对别人不公平,这下连您都来了。”
他打趣道:“您打算削我几万刀?”
老校长大笑道:“怎么会,缩谁也不能缩你啊。”
话里有话。
连正在小口抿酒喝的沈昼叶都听了出来。陈啸之对着校长,眼睛温和地弯了弯,眼里还有一丝醉意。
“谢谢。”陈啸之礼貌地说。
老校长却没拓展那句话,攀谈道:“陈博士,这两年年假一直没休吧?”
“没。”陈啸之莞尔道:“对玩不是很热衷,本科期间玩得差不多了,三两年前趟欧洲还在巴黎被偷了护照,所以这两年一直没出去。”
老校长和蔼道:“近年清点假期发现的。来年抽空把攒的假期休了吧,陈博士?你老师也希望能把你踢出去玩段时间。”
陈啸之笑了笑,应了声,望着老校长的眼神却明暗不定。
下一秒,在嘈杂的环境中,校长开了口:“我听说你有回国的打算。”
这个话题!这话题才是谈话的重点!
沈昼叶几乎立刻从微醺里,清醒了过来。
‘回国’。
说来也奇怪,回国这么大的事儿他们竟从没讨论过——沈昼叶知道陈啸之家里阿屎吃什么牌子的猫粮,但却对回国这么大的事一无所知。
沈昼叶只晓得他去了一次北大,看了看系里设施,又问了沈昼叶许多待遇和评职称的问题,之后便再没听他提过。
这居然是陈啸之第一次表态。
“回国啊……也许吧。”陈啸之声音里带着笑意,“那边有几所学校对我感兴趣,我父母也在国内,总归环境还是熟悉些。”
老校长问:“你在这里做得不舒服?”
“这倒没有。”陈啸之道。
校长礼貌地笑了起来:“我希望你在开玩笑。斯坦福基本就是你最熟悉的环境了,回去还要重新开始,课题,资金……回国实在不是个好的选项。”
陈啸之笑了笑。
然后他开口,慢悠悠地说:“是选项之一。”
——选项,之一。
在一边偷听的沈昼叶,愣住了。
那是谈判的话术,连她都听得出来。还有什么选项?回国只是说着玩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