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主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看程孝正看得出神,还以为他是对他这些瓜果蔬菜特别感兴趣,于是洋洋自得的继续介绍,“程老板,有机蔬菜的营养价值我就不说了,你看……”
程孝正站在那里,只目视前方,对他身边的中年胖子说的什么一点都不感兴趣,他面容冷清,嘴角却浮现起淡淡一抹苦涩的弧度,他眼角已经湿润,良久,他哽咽出声,“恩希。”
农场主愣了。
前面那个戴斗笠的女人,在她听到这一声久违了多年的“恩希”时,已然彻底僵住。
她背对着程孝正,程孝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并没有朝她走近,当他看见她因他出声而整个人愣了神,已经不需要怀疑,她就是他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恩希……”
程孝正再一次开口叫她,在周围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中,他缓缓朝她走近。
脚下是泥土,他看都不看一眼,鞋子脏了,他不介意;路不好走,他不介意,他只是一步一步的,靠近她。
傅恩希转过身来,她取下了头上的斗笠。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一起,他老了,她也是。
程孝正突然就笑了,眼泪顺着眼睑下方落下来,在傅恩希苍白无力的注视中,他抬手,在众目睽睽下将她拢进了怀里。
“我就说你活着。”
程孝正的脸埋进她的脖子里,男人的热泪撒进她的背心,傅恩希双手都是泥土,她艰难的拿掉了塑胶手套,在半空中停顿良久,抱了他。
“程程和钧默,还有我妈,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不信!”
他抬起头来,双手搂着她极其瘦弱的肩膀,瘦骨嶙峋的傅恩希在他眼中已经早就没了年轻时的貌美,连她眼里天生的狐狸精气质都没有了,她一句话都不说,就只是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这样的表情让程孝正感到惶恐,他哑着嗓子问她,“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
“我一直都在。”
“那你为什么不去看程程?你让我们的女儿无家可归,傅恩希你好残忍……”
她低了头,眼泪落进了脚下黄土,她说,“那年我离开后去了德国,在机场,我病发晕倒,一觉醒来已经在医院了。后来我做了子宫摘除手术,在医院住院半年,出院后我回来,才知道你已经出事了。
我去程程的学校,我看见钧默的司机经常去接他,又看钧默每天早上送她去学校,我才知道,你进去之后把她托付给了钧默。
这样很好,我这样的人不配当别人的妈妈,程程有钧默照顾我很放心,我想忘记你,想忘记过去的所有事情,我想一个人生活。
可我舍不得程程,我人都走到机场又折回来,我想要看到她,只要能静常看到她,就足够了……”
“你太自私了!”
“我就是自私,我一直都自私,程孝正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傅恩希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她红着双眼对他说,“你知道我在,这地方我也呆不下去了,我不想看见你,你知道吗,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
傅恩希说完就打算离开,程孝正冷不防的抓住她一只手,冷笑道,“想走?”
“你放手。”
“傅恩希,你需不需要我当着这儿这么多人的面说一遍你是我老婆!”
程孝正已经四十几岁了,像今天这样的任性,除了年轻时跟萧钧默较真时做得出来,像他这个岁数做这种事,一定会让他人笑掉大牙,然而他今天不得不这样做了,他死死地捏着傅恩希的手腕子,对自己的司机,农场主,以及在场的所有菜农极大声的说,“这个女人,她几年前得了病,她不愿意拖累我,她也很爱面子,为了不让我看见她发病时丑陋的模样,就这样抛夫弃子离开我,离开我们的女儿,你们来说,这样的女人她是不是可恶至极?”
傅恩希气得要死,扯着嗓子嚷,“程孝正,我不是你老婆!”
你还不承认?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程孝正像个无赖,拧着她的胳膊冷笑,“那你告诉我,程程是谁的女儿,你要不是我老婆,你给我生什么孩子?四十来岁的人了,说话有点分寸不行吗,嗯?”
他这样,分明就是在和她打情骂俏,在场的好多人都已经笑了。
有位平时和傅恩希关系挺好的大姐走过来劝她,“恩希啊,既然人家都找来了,你就跟人家回去,我看你老公人挺深情的,你走了这么多年人家还一直惦记你……你看人家大男人还哭了呢……”
大婶一边说一边就笑了,傅恩希一张脸烫得很,极小声的对她说,“不是我老公!”
“初恋!”
程孝正补充了一句,声音比较大,听到的人都笑开了,傅恩希真的很想捏死他。
大婶蹭了蹭傅恩希,“啧,两小无猜过来的,感情一定很好,赶紧回去,别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