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
时代广场南部的一家茶餐厅里,郑伶俐一边品着绿茶,一边望着茶餐厅外那些追逐着白鸽的孩子,坐在喷泉边你侬我侬的情侣,还有白发苍苍相濡以沫的老人。一幕幕都如同老电影一样在郑伶俐眼前放着,她似乎想起很多年以前,她也曾经和这些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追逐白鸽,而父母亲就陪在她左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只可惜,一切犹如泡影,从父亲去世那一刻起,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先生,这边请。”
右手边传来侍者的声音,郑伶俐侧眸望过去,见一身黑色休闲装、戴着墨镜的傅宸泽在侍者的带领下朝她这儿走来。她站起身,等傅宸泽走近之后她鞠躬九十度,温和的见礼:“傅总。”
傅宸泽在郑伶俐对面坐下来,摘下鼻梁上的墨镜,将郑伶俐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然后缓缓笑道,“几年不见你,漂亮了。”他指着她的长发说,“我记得以前你是一头短发,特别短,都快跟男孩子的寸头差不多了,是吗?”
郑伶俐低下头不由得有些脸红,那时候一门心思啃书本,懒得跟别的女孩子一样打理头发,因此索性去理发店一剪刀卡擦剪光了。只是她没想到,那怪异的发型竟然让傅宸泽记忆犹新。
“坐。”
傅宸泽摊开手示意郑伶俐坐下说话,郑伶俐点点头,规规矩矩的坐下了。侍者过来,傅宸泽要了一叠点心,一杯红茶,侍者离开,这安静的一角便又只剩下两人。
“节哀顺变。”傅宸泽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信封,递给郑伶俐。
郑伶俐抬头看着他俊美的容颜,心底划过一丝暖意。“谢谢傅总,不过您的钱我不能要……”
“一点心意,拿着。”傅宸泽见郑伶俐不收,他便一直保持着递给她的姿势不动,她为难的看了一眼他,不得已双手接下了,“谢谢。”
“什么时候回a市?”傅宸泽倚着短沙发,淡淡的问郑伶俐。
郑伶俐将信封放进包里,抬头对他说:“请了半个月的假,我想提前几天回去。”淡淡一笑,郑伶俐看着窗外的孩子们,“那儿至少有我的朋友,这儿却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傅宸泽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原本就是个不擅长安慰人的男人,惟独对左浅才会厚颜无耻的纠缠,对其他女人,他一般不习惯太多话。虽然他曾是红极一时的花心大少,可是事实上他只有年轻时候对女人花言巧语过,后来那种花言巧语的能力似乎在爱上左浅的那一刻就已经褪去了。
两人静默的喝着茶,感受着茶餐厅里独特的宁静,良久,傅宸泽才缓缓放下茶杯淡然的说,“回去之后,替我照顾好她。”
郑伶俐抬头凝视着傅宸泽,他和她之间,左浅是唯一的话题
傅宸泽闭上眼,眉心似乎有散不去的忧愁。他抬手掐着眉心,“我最近没时间去a市,忙,最快得两三个月才能解决身边的事,迟一点或许得半年。”
郑伶俐很想问问他,最近究竟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儿,可是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问这些。她点头,说:“您放心,我会尽最大的努力照顾小浅。其实您不用担心,她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小浅,她向来是个不轻易服输的人”
傅宸泽勾唇淡笑,不置一词。
还能有人比他更了解她的倔强和坚持么?他等了她这么多年,她依然倔强的不肯答应;安慕死去那么多年,她依然一个人坚守着那份爱情。她,一直都是个让他头痛的女人。
“我这儿有一些关于木卿歌的东西,你带回去,如果有一天她敢冒犯浅儿,你就从中挑一些曝光,我想,她会尝到苦头的。”傅宸泽将一个厚厚的牛皮袋子递给郑伶俐,说:“记住,她若跟浅儿和平相处,这些东西你永远不要让别人知道,若是她不长记性,你就别对她手下留情”
郑伶俐将牛皮袋子接过来,抬头望着傅宸泽,他说这里面都是一些关于木卿歌的东西,那么,他是否曾经为了左浅,而对木卿歌做过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郑伶俐没有去想那么多,他和左浅的爱情,她只是个旁观者,她不会插上一脚,也不会过问其他的事情。
因为,有些人永远只能小心安放在心底,不容觊觎。
时间在两人的静谧中一点一点的过去,郑伶俐小口吃着点心,时不时用余光打量一眼对面的人,却又那么小心翼翼,生怕被他发现了一丝端倪。这一次离开,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脑海里忽然跳出父亲临终前曾经说过的那件事,郑伶俐手指一僵,蓦地挺直了背脊
她要不要将当年试管婴儿出错的事告诉他?
最终,郑伶俐一个字也没说。她自私的想着,如果当年的事真的错了,那么现在他能够多误会一分钟,便会多幸福一分钟。虽然得不到左浅的人,可有一个血脉相关的孩子,对他也是一种安慰。
倘若这个时候让他知道当年的事错了,他的孩子极有可能不是左浅的,恐怕他会折磨死他自己
他离开了,开着那辆拉风的跑车渐渐消失在郑伶俐的视线中。
郑伶俐低头抚摸着牛皮袋子,虽然承载着的是他对左浅的爱情,可是,她却似乎能感受到他指尖残留的温度。温柔的叫来侍者,郑伶俐看着对面那只散发着热气的杯子,淡淡一笑,“那只杯子,我要了。”
侍者惊讶的看着郑伶俐,不过是一只普通的茶杯,竟然有人愿意出高价买?
也许他不知道,那只杯子是一个女人从少女时代就一直小心翼翼藏起来的爱情唯一的寄托
*
金珠巷。
顾南城将车停在门口,推开院门,径直进入屋中。在院子外他就听见了小左的哭声,一进门却看见母女俩抱在一起,一个放声嚎啕大哭,一个默默的流泪。
他的脚步僵在门口,静静望着客厅里的两个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左浅的余光发现了顾南城,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抱着小左站起来,对顾南城抱歉的笑,“不好意思,我已经收拾好行李了,可是小左……她不让我走。”说完,左浅心疼的抹去小左的眼泪,自己也哽咽了。
顾南城略显讶异,看了眼沙发上的行李箱,又看向母女俩,左浅不过是去出趟差,十来天就回来了,怎么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妈妈我不要去新爸爸家,我不要跟你分开!”
小左死死地抱着左浅的脖子,一边伤心的大哭,一边把鼻涕眼泪都蹭在左浅的外套上,“妈妈你不要小左了吗?妈妈,小左不要跟跟妈妈分开,妈妈,你不在小左身边,小左做恶梦了没人抱抱,小左好可怜好可怜……妈妈!”
顾南城敛眉走进客厅,看着哭啼不止的小左,四岁大的小人儿哭得眼睛红红的,看着就招人心疼。他将小左从左浅怀里抱过来,温柔哄道:“小左乖,不哭了,叔叔带你去找奶奶好吗?奶奶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不是很喜欢奶奶吗”
“不要奶奶,我要妈妈!”小左拼命地摇头,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她眼泪汪汪的望着顾南城,抽噎着乞求道:“叔叔你不要带妈妈走,小左只有妈妈一个人,妈妈走了,小左就是个没人要的娃娃了……叔叔,小左把零花钱都给你,你不要让妈妈离开小左好不好?”
左浅鼻子一酸,又啪嗒掉了两滴眼泪。
虽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可毕竟养了她四年,看见她哭着闹着不让自己离开,左浅心里痛得难以言表。从小左会认识人以来,不管去哪儿左浅都带着她,母女俩从来没有分开超过一天。可是这一次她要跟顾南城去d市考察,一去就得半个月,小左自然就不依了。
“叔叔,你要带妈妈走,那把小左也一起带走好不好?”小左的肩头一颤一颤的,哭得眼睛像水蜜桃一样。可是,她还是可怜巴巴的望着顾南城,眼泪依旧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小左别闹,妈妈跟叔叔是去工作,不能带小孩儿的。”左浅哽咽着摸了摸小左的头发,这孩子,分开十来天就哭成这样,闹成这样,以后去学校住读的时候,她要怎么才能习惯呢?
小左侧眸楚楚可怜的望着左浅,又可怜巴巴的望着顾南城,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叔叔你娶我吧,小左结婚了就是大人了,就能跟妈妈和叔叔一起去了!”
童言无忌,小左这句本来引人发笑的话落在两人耳中,两人却都没有笑出来,反而越发心疼了。她将妈妈当成了她唯一的那片天空,现在为了能够跟妈妈在一起,她什么事都可以做,这种傻傻的样子怎么不叫人心疼呢?左浅侧过身子,捂着嘴小声的哭了。
这些年她一个人过,小左也同样是她的精神寄托,她又怎么舍得离开小左?
顾南城心疼的摸了摸小左的鼻子,犹豫半晌才妥协道:“好了不哭了,叔叔带你一起去。”
“真的吗?”小左将信将疑的望着顾南城,见他点头,她立马破涕为笑!
左浅抹泪,惊讶的看着顾南城,他真的要带着一个小孩子去d市?
小左抱着顾南城的脖子亲了一口,带着哭腔的说:“叔叔你真好,小左长大了嫁给叔叔好不好?”
顾南城噗的一声笑了,“你做我女儿差不多!”
小左嘟嘟嘴,不依的摇头直嚷嚷,“不要不要,小左要嫁给叔叔嘛!”
顾南城被小左萌萌的模样逗笑了,捏了捏小左的脸蛋儿,挑眉道:“给叔叔当女儿是一样的小家伙,因为上帝爷爷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
“哦!”小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扭头看向左浅,似乎想问妈妈,她可以叫顾南城爸爸吗?
左浅摸摸小左的头没有理她,而是抬头看着顾南城,说:“我们真要带她一起去吗?”
顾南城点头,说:“无妨,这一次过去只是考察,没什么其他任务,带着她不会妨碍什么事儿。”
左浅见顾南城这么说了,于是便放心了,“我去检查一下门窗,你等我一下。”
左浅上楼后,顾南城一手抱着小左,一手轻松的将左浅的行李箱拎着便出了门。小左趴在顾南城肩头兴奋的鼓掌,“哇叔叔你好厉害!”
顾南城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侧眸对小左勾唇一笑,压低声音说,“你叫我什么?”
“叔叔”
“不对,仔细想想,叫什么?”
顾南城长长的睫毛眨呀眨,小左睁着一双明亮而美丽的大眼睛盯着他,忽然狡黠的笑了,“爸爸!”
“乖”
顾南城抱着小左掂了掂,小左咯咯的笑着,然后趴在顾南城耳边小声说:“妈妈不让我随便跟人叫爸爸,爸爸,以后妈妈不在的时候我就叫爸爸,妈妈在的时候我就叫叔叔,好不好呀?”
“好。”顾南城坏坏的一笑,拿下了这个小萌物,还怕那个大萌物不跟着过来吗?他温柔将脸凑过去,小左吧唧亲了一口,刚刚的小阴霾瞬间被顾南城这温暖的阳光给驱散了,只剩下满心的欢喜和快乐!
左浅关好了门窗走出院子,看着车旁边两个人好像在说什么悄悄话一样,她不禁弯唇笑道:“你们俩在说什么小秘密?小左”
“我跟叔叔的秘密,不告诉妈妈!”小左张开双臂要左浅抱抱,学着大人们一脸神秘的样子,左浅无奈的将她接过来,然后抬头看向顾南城。
顾南城也温柔的一笑而过,半个字都没透露。
街口,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路边四下张望着,客户让他在这儿等,难道是逗他玩儿不成?怎么都半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客户的踪影?终于,一辆低调奢华的卡宴驶入视线中,在街边缓缓停下。他惊喜的上前,指着自己西装外套上的工作牌对顾南城自我介绍:“顾先生您好,我是艾尔公司派来的代驾王栋,请您指教”
顾南城将王栋上下打量了一下,见他不像是个浮躁之人,想必开车应该不会太毛躁,于是微笑着下了车,“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王栋微笑着点点头上了车,系上安全带,然后看向顾南城。
顾南城在副驾座旁边站了几秒,勾唇轻笑,他直接拉开了后座的门,挤了上去
左浅和小左同时看着他,他优雅的将车门关上,无视了母女俩的目光,示意王栋开车。车刚刚起步,左浅就一脸黑线的对顾南城说:“顾南城你去前面,你坐进来很挤”
顾南城侧眸对左浅勾唇一笑,随后低头默默小左的脸蛋儿,问道:“怎么办,妈妈说很挤?”
小左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左边看看左边,右边看看顾南城,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忽然机灵的张开双臂,“叔叔,抱。”
顾南城配合的将小左抱起来放在腿上,少了一个小左占着位置,他和左浅之间便空了很多。他抱着小左,趁机往左浅身边靠了靠,然后一派悠然自得的姿态跟小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
左浅望望小左,又望望顾南城,这俩人是早就商量好了的吧?不然,他们怎么能这么默契的欺负她一个人?
鼻尖呼吸着顾南城身上独特的淡淡香水味,左浅抬手扶额,低头看了眼自己和顾南城仅仅只有十厘米不到的距离,她眼角一抽,往窗边坐了一点,摇下车窗欣赏外面的风景。
街景飞快的倒退,左浅心想:幸好小左这丫头不是顾南城的女儿,这俩人要真是父女俩,还指不定要怎么合伙欺负人呢!
不多会儿,车远离了市区,驶上高速公路。小左或许是哭得太累了,趴在顾南城怀里睡着了。
顾南城低头看了眼熟睡的小左,侧眸轻轻唤了一声左浅
左浅侧眸望着他,他指了指熟睡的小左,说:“帮我把外套脱下来。”
左浅看看小左,见他的确不方便动,于是在车里微微站起身,弯着腰凑过去将他的外套往下扒拉。
“左手。”
左浅说完,顾南城就默契的腾出左手,左浅便将他的袖子拽下来了,然后他又左手抱着小左,将右手腾出来,左浅凑过去,将他右手从衣袖里拽出来。
顾南城抬头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左浅,她的鬓发轻轻摩擦着他的额头,安静的空气里,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并不太合适的词语:耳鬓厮磨。那一刻他发现,原来这四个字竟然如此美妙。
终于成功的将外套脱了,她准备随手搭在副驾座的椅背上,他却温柔拿过外套,轻轻搭在了小左身上
低头凝视着他温柔细致的动作,他那么小心翼翼的替小左盖好外套,将小左裹得严严实实,那种神情像极了一个对女儿宠爱有加的父亲。
缓缓坐下来,左浅的目光落在顾南城脸上,她头一次发觉,一个男人疼小朋友时的神情竟然也可以那么迷人。
“你冷吗?”左浅将车窗摇上来一半,侧眸看着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的顾南城。他侧眸淡淡一笑,说:“无妨,若是冷我会让他把暖气打开的。”
左浅点点头,却再也没有将车窗摇下来。男人都是嘴硬的动物,万一他冷而不说呢?去了d市,他若是感冒了,照顾他的人就只有她,她可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
车平稳行驶了一个小时,左浅隐约有些困了。她打了一个呵欠,低头看看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才能到d市。于是,她调整了一下坐姿,靠着窗户睡了。
顾南城侧眸看见左浅闭眼欲睡的模样,他没有惊动她,也同样闭上眼小憩。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才睁开眼,缓缓看向身边的左浅。她已经沉沉的睡着了,他这才抱着小左朝她坐得近了一些,然后在不惊动小左的情况下,一条胳膊温柔将左浅揽入怀中,让她安枕在他宽实的肩头。
她轻轻的皱了皱眉头,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一手抱着他腰,一手轻轻放在他心口的位置,又一次沉沉的睡着了。
顾南城低头看着一左一右两个大小孩儿,这种静谧却格外幸福的滋味让他不由勾起了一丝醉人的笑。
“顾先生,您妻子真美。”
代驾司机王栋从后视镜里看着后面,侧眸笑着说道。
“谢谢。”顾南城并未解释自己和左浅不是夫妻,低头凝视着左浅,她长长的睫毛时不时轻轻颤动一下,在眼下方投下一圈淡淡的光影,她安静而唯美,让他越发爱不释手。
此去d市半个月,一路前行,那个目的地是他万分期待的地方。那儿远离了a市,远离了苏少白,也远离了小叔子与嫂子这让人头疼的关系。总有一天,他会让她彻彻底底只属于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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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做了母亲的亲们都应该能理解,孩子哭着不让你走时那种揪心的滋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