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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和玉这才回神,从抽屉里翻找出了一把红胶裹的剪子,将绳结咔嚓剪断了。

钟承明扭着手腕跳下地面。即便两人都变回了小孩,年龄差和身高差还是在的。孟和玉仰头看他,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第一条是:“你叫什么名字?”

“钟承明,继承的承,明天的明。”

孟和玉觉得这一句很耳熟,但他这次不记得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在梦里一切记忆都错乱,他只想自己的确不认识这个人。

“我叫孟和玉,”他回道,“和田玉的和玉。”

听见这个名字钟承明微蹙眉心,这种老成的神情在他这张孩童的脸上格格不入。

“这是你家吗?”孟和玉左右张望着,“为什么就你一个人?还被绑在椅子里?”

“他们应该出去了,”钟承明顿了顿,又道,“他们是指家里的大人。他们出去的时候就会把我绑在椅子里,佣人应该在楼下,你进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吗?”

“我是从二楼爬树进来的。”孟和玉老实答道,实则还想追问为什么大人出门,就要将他绑在椅子里?最终还是担心冒犯,并没有开口。

钟承明指着桌上的日历,继续道:“现在应该是二十年前,我八岁的时候。”

“所以你是梦见你的童年了?”孟和玉神色忧愁,“还被一直困在里面?那我们怎么才能离开啊?”

“等现实里的我们醒来,就能离开了,”钟承明掷出一个字,“等。”

孟和玉的身体变小了,声音也同样变回了四岁小孩的奶音,表达丧气时就更令人动容:“我知道醒了就能离开,可等晚上睡觉我们就又回来了不是吗?每天晚上都会被关进这场梦里,又不能不睡觉。”

钟承明没有解答他的忧虑,因为他目下也毫无头绪。

孟和玉只听见他问别的东西:“你是混血儿?”

照例钟承明并不会对他人展现出过多的好奇,但眼前这个人比较特殊,他需要了解他更多,指不定哪一条线索就是这乱象的症结所在。

“是,”孟和玉一向有问必答,“中俄混血。”

他停了停,又将经常被问的几条问题补全了:“我爸爸是俄罗斯人,妈妈是中国人,我是在俄罗斯出生的,会讲俄语,读的是国际贸易,今年二十四岁。”

钟承明倒没想到他会这样详尽地自我介绍,故而在听到他问“那你呢?”的时候,也反常地多说了两句:“我在海大生物工程学院工作,今年二十八。”

孟和玉清楚海大生物工程学院的名声之大,听见这来头立刻满脸都是希望:“哇!科学家!那你对这事有头绪吗?”

钟承明还是那句话:“除了等现实世界的我醒过来,我暂时想不到其它的方法。”

孟和玉又垮了一张小脸。钟承明很久没观察过小孩子,更没见过这样生动的表述,什么情绪都能从脸部肌肉里调动出来。

他看着孟和玉的两撇眉毛皱成个八字,嫩红的小嘴微微撅起,一并鼓起了腮帮。这种神情是独属于幼童的,年纪稍大些都觉得别扭,在成人身上更有些恶心。孟和玉本人无意卖萌,这是他这具四岁身体的本能。

钟承明打量着孟和玉,觉得他那一对蓝眼睛似曾相识。

在现实世界里他真的不认识孟和玉吗?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小孩子的眼白一点血丝没有,那一圈蓝在他眼里干净得像从水里捞出。

钟承明一直都不愿意看人眼睛,因为小时候每当大人认为他犯错,都会掐起他的下巴命令“看我的眼睛”。

钟承明不是害怕与人对视。自对这个世界有印象开始,他就没有习得害怕这种情绪。

他只是不喜欢、厌恶、烦憎。年纪越长,人们眼球上的血丝与黄斑也越多,浑浊得不知目睹过多少桩丑恶,还偏偏以为自己站在正义一方。

但孟和玉的眼睛不一样。

钟承明往里看,往最深处看,除了蓝还是蓝,质朴纯粹又变幻万千。不喜欢、厌恶、烦憎,这些情绪半分都未滋生。

“啊!”

钟承明这才回过神,匀了匀紊乱的呼吸,问:“怎么了?”

孟和玉兴奋地连眉梢都扬起来,指着桌上的剪刀,道:“不是说在梦里自杀就会醒过来吗?要不然我们一起——”

“醒过来以后,”钟承明拦腰打断他的主意,“还是得睡,还是会回到这里,除非你这辈子都不睡觉了。留在这里等现实的我们自然醒,最起码这一晚我们还有的休息。”

孟和玉的脸色又迅速沉下去。

钟承明突然好奇:这个人长大以后的喜怒哀乐也这样分明吗?

“那到底该怎么办啊?”他对钟承明科学家的身份产生了依赖。

而钟承明也的确拿出了比较科学的解决方案:“等明天醒来我会去看看相关文献,或许后续会做催眠治疗。今晚只能先等着。”

孟和玉点点头说好。钟承明又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请问。”小孩子正经说请的模样很有些好笑。

钟承明的目光再次于孟和玉身上巡视一回:“我们是不是之前见——”

门边忽然一道惊呼:“你是谁?!”

两人齐齐往门口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满脸凶神恶煞:“哪家的小孩,怎么跑别人家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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