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过很多种相认的场景,但没有一种是这样不堪。
真要说起来,钟承明也没犯什么罪孽深重的过错,又不是作奸犯科的大罪,甚至说到底也不过一场误会。
可对置身其中的孟和玉来说,那段被鄙夷被误解的时光到底叫他受了苦处,他实在难以接受梦里梦外这形象的巨大落差。
他说钟承明杀了他的爱人,不是说说而已,他是发自内心地这样笃信。
于是他狠绝地对待钟承明的缕述衷肠:“可是我不想喜欢你了。”
“谈恋爱不是该开心的吗?可是你让我好难受,所以我不想再喜欢你了。”
孟和玉的用字很简单,大白话,没有隐藏弦外之音的空间。可是钟承明竟有些听不懂,分明字字句句都进入了他的听觉,可钟承明就是不懂。
而孟和玉兀自继续,将他的想法明明白白地讲出来:“钟承明,我也不要你照顾我一辈子,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我们就当一切是梦,梦醒了本来就什么都不剩。我明天就会搬出去,请你不要再纠缠我。钟承明——”
“我们分手吧。”
词句终于慢慢连缀成意义。
一句最终宣判,没有回转余地。
钟承明忽然大幅度喘息起来,他猛地撑起双手,对住孟和玉的脸,高声质问:“你说什么?!”
孟和玉看见钟承明的胸膛在一沉一浮,整个人都变了脸色。
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听不得的一句话,一旦听见就像被打开开关,变成另一个人。
孟和玉心里有些怕,他别开脸,避着钟承明的眼睛,不肯答话。
钟承明的呼吸声粗重,一进一出、一进一出,最终还是慢慢缓和平复下来。
或许他跟梁成弘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他在最关键的时候,总是能够克制住自己。
“小孟,”钟承明的声气隐忍,“你这个分手的理由,我不同意。我过去的确做错了很多事,但你不能因此否定我们的未来。我不会再让你难受了,你想开心,对吗?我会让你开心。”
“你想吃什么,我都带你去吃,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你不是喜欢雪吗?我天天给你下雪——小孟,我会对你好的。不想住在这了,可以,那就搬来我家,我不需要你工作,不需要你辛苦,我可以一辈子养你。”
孟和玉重新看进钟承明的眼睛,深邃、专情,好像在这个世界上,他只看得见自己。
不是不心动的。
每次跟钟承明对视,胸腔里那一摊死灰,都有复燃的念想。
只是这一番话之后,孟和玉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他跟钟承明是一定得分开的。
钟承明的控制欲很强,而孟和玉不喜欢受人摆布。
孟和玉只是在小事上温顺,在涉及原则的问题上,他从来固守主见,骨子里还是有棱有角。
“钟承明,”孟和玉问了一条跟这境况完全无关的问题,“我为什么会跟爸爸一刀两断,你知道吗?”
钟承明不明白孟和玉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小孟,我们在说分手的问题。”
“你知道吗?”孟和玉又问一遍,固执地。
于是钟承明叹了口气:“因为你父亲是个虔诚教徒,眼里容不下同性恋。”
“这是爸爸那方面的原因,”孟和玉说,“关系破裂一定是双向的,我这里的原因呢?”
“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我大可以装一辈子,藏好我的性取向,乖乖地跟大哥一起去做生意,”孟和玉目不转睛地盯着钟承明,“不是难事,做戏而已,做着做着就习惯了——我其实可以永远做父母眼里的好儿子。”
“但是我没有。”孟和玉说。
钟承明看着孟和玉,神情越来越复杂。
孟和玉忽然笑了一下,然后用手碰了碰钟承明的须根,短短的粗粗的,跟梦里一样的触感,很扎手。
“你这样不累吗?”他说,“我们坐好谈吧。”
孟和玉想通了,钟承明总是将事情弄得很复杂,连着把孟和玉也弄得复杂,才生出这样一重重的误会。
他今天就要跟钟承明把一切都摊开,然后两人就可以断得干干净净,不要再拖泥带水。
毕竟再在这乱局里多呆一秒,孟和玉就痛多一秒。
他们并排坐在床边,对着阳台外的大海。深夜的大海,三分凶残七分莫测。
“钟承明,你记不记得上一回,我们是为什么吵起来的?”
那是他们相恋以来第一次吵架,最后因为许多阴差阳错的突发事故,没有结论,不了了之。
钟承明回答:“因为零食。”
“不止是零食,”孟和玉摇头,“钟承明,我不喜欢受人摆布。”
“这是我的人生,我不想按照别人的心意活。爸爸也好,你也好,如果要我压抑自己才能维护好关系,那我宁愿不要你们喜欢了。”
“这间屋子是我一个有钱朋友的,她也跟你说过一样的话,说要养我一辈子——你是不是又要误会了?”
孟和玉转过头来,果然从钟承明的脸上找到了酸涩。
“她是个女生,还是个les,爷t。爷t你应该不了解,就是那种打扮很男性化的女生。”
突然之间一切都明了,那个一身运动装的阔少爷的真实身份。
钟承明犹豫道:“我见过你的朋友,她叫你小情人,我就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