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月的最后一个礼拜叁,唐绵坐早班机带着整整叁个行李箱以及丁丁妹儿,回了香港。
尽管在季节变迁上仍是春天,但真实体会上,香港的夏日感觉已经十足。
路过九龙塘,才发现这座城市的木棉花开得热烈。
唐绵坐在车上,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这些橘红色的花儿,像是男男女女炽热的心,又像是迎接她归来的热情拥抱。
对于香港这座城市,不管是何时何分,她都有说不出来的感觉,尤其是从蓉城来到这里。
当天,黎靖炜人在伦敦没来接她,不过刘女士派了人来接机。
上个礼拜,刘平从内地长叁角几个城市办了事就直接来了香港。
危机风波过后,万宝准备在香港上市的事又被她提上了日程,她现在是公司话事人,约谈、路演之类的,事情很多,在这边要方便些。
到香港就涉及到住,所以在提过要在香港买房之后,尽管唐绵没表态,但她行动力极强的就让秘书以公司的名义买了一套。
是一套中半山的高档寓所,远眺维多利亚港,虽然比不上翡翠城那样的面积,但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千尺豪宅了。
唐绵知道后,没有借口、也没有理由说自己出去住酒店。
回家来不及仔细看看新屋,唐绵放下行李和刘女士打了个招呼就拿上资料,打个的士马不停蹄地赶往港大,又是一天的会在等着她。
这几天,唐绵确实是很忙,忙来唐可一家到香港度假,她甚至只能够抽出一顿饭的时间陪他们,不凑巧的是大忙人刘女士又有个会走不开,以至于一家人都没聚到一堆吃餐饭。
25日晚上,唐绵在被母亲以及堂姐唐可的轮番教育加反思后,跟着刘女士和金发局的长官在中环一家西餐厅吃晚餐。
这次回来香港,唐绵觉得周围一切都有点不一样。
首先,她习惯于自己一个人在香港,现在身边却多了个刘女士;
其次,她发现万宝似乎被宏盛抛弃了,准确的说是被李谢安明抛弃了。之前对方跟唐绵提过万宝上市她要管,可这么多天过去,就唐绵的观察而言,没觉得她管了什么。
再次,她同黎靖炜中间的感情,比上一次在香港的感觉有不一样。
饭局结束之前,唐绵的手机在手提包里响了起来,拿出来看,是黎靖炜的号码。
“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唐绵对饭桌上的几个人歉意笑笑。
走出来站在外面的走廊,唐绵看着包厢的方向声音很轻地跟他聊着:“你那边听上去很安静。”
“你休息了?”黎靖炜问。
他刚到机场休息室,等待登机,但从他那里飞回香港起码需要13个小时。
唐绵想了想刚刚包厢里的对话,不觉微微地皱起了眉,对他说:“还没休息,这里有个饭局还没结束——你那边有谁跟着你呢?”
黎靖炜说Leo和其他两个工作人员,特别提到了在机场碰到一位叔叔,是在李家工作多年,后面移民伦敦的老人。
她听着,心揪起,都是些大老粗,没人会照顾他。
但转念又一想到与Charlie昨天在西九海滨长廊夜跑时对方在她耳边的劝告:“没有你的几十年,不管好与不好,他难道不会睡觉不会吃饭?现在还不是能够跟你相遇了吗?别把自己放在伟大位置上面去,你远远的担心、关心那么多,除了苦你自己,没有任何实质意义。”
收敛心思,唐绵又简单讲了下现在是有哪些人,是在干什么:“主要……我听到他们在提什么将军澳那边一个楼盘宏盛打算转手但手续出了问题?你知道吗?这一块是李谢的人在主导,我得搞清楚了再走。然后呢……等下直接去兰桂坊,Charlie办生日party。”
对于唐绵提起李谢安明,黎靖炜只是很平静地说“知道”。
唐绵说那你心里有数就成。
黎靖炜对唐绵说,他马上就要登机回港,抵达香港大概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几点到达还不一定。
唐绵对他说:“那在飞机上尽量休息,注意身体。”
他“嗯”了一声,却迟迟的都没有挂断。
片刻后,他的声线透着满足地说:“唐绵,感谢你来到我的身边。”
这么多年过去,除了唐绵,在外出差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联系,他原本以为自己也并不需要这种联系——
可到了现在,他发觉,自己开口说一说归期,就能换来对方一声温柔关心的感觉,实在是很窝心。
唐绵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感谢自己,但是,这样的他,最让人没有抵抗力了。
“你在我身边我也很幸福——好了,你先登机,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在吃饭。”唐绵不觉地微微笑,低头,按下挂断键。
刚才,黎靖炜问过了唐绵等下去兰桂坊的酒吧的名字,唐绵问他干什么?
他说,你如果被哪个男人拐跑了,我也好掌握女朋友失踪的准确位置。
听着他磁性的声音从听筒那段传来,忽然之间,她想到去年秋天那个带着绵绵旧情的兰桂坊,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看着窗外灯火璀璨的熟悉城市,唐绵不禁失笑。
回香港探亲的苏国峰到休息室时,黎靖炜正在接电话,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两人聊这几日的股市情况。
苏国峰听不懂这些门门道道,服务生端送上两杯茶时,黎靖炜挂断电话,他捏了捏眉宇,似乎很疲惫,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看到皮质沙发椅上的蛋糕包装盒,苏国峰问是不是带回去送给女朋友的。
黎靖炜点点头说是,回港有时间可以带她同峰伯一起吃个饭。
苏国峰想到了什么:“那蛋糕是肯辛顿附近那家吧?这家店的前身是家单纯做吐司的店。刚开业那会儿,队伍都排到路口,后来有个俄国大老板看上了那个意大利师傅,把人高薪聘到家里专给他一个人做,结果不到叁个月他又嫌人做的腻口,直接把人给开除了。”
说着他看了眼准备喝茶的黎靖炜,继续往下说:“这家店因为没有师傅做不出好吃的东西很快就关了,如果不是那位大老板一时兴起,那家店可能会一直开的红红火火,那位糕点师也会好好呆在蛋糕店工作,很多员工自然也就不会失业。有时候呐,某个人的兴趣使然,往往能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黎靖炜放下茶杯,看着面前老实敦厚的苏国峰,笑了笑:“您要想提醒我,不用拐着弯。”
见黎靖炜捅破纸把话挑明,苏国峰闭上嘴没再接茬。
黎靖炜一双长腿交迭,五官平静,深邃视线看着旁边水族箱里的热带鱼,似漫不经心的道:“就单说之前蛋糕店,糕点师被大老板高薪挖走,也算是钱货两清的交易。至于蛋糕店会倒,与其怪旁人,倒不如说是没把握好机遇,没有哪个做生意的会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峰伯,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就给人开开车,在做生意这方面,哪能跟黎生您比。”苏国峰呵呵笑。
他在李家多年,看过几代人因为处理不好情爱问题,欠了太多情债,最后落得个凄惨下场,黎靖炜当初回李家,也是他去接的人,感情有少许不同。
他看着黎靖炜长大,中间的波折与坎坷,他都再清楚不过。
从私心里,他不希望黎靖炜不爱护羽毛,重蹈李家人的覆辙。
闻言,黎靖炜也淡笑:“您给我父亲开了二十来年的车,在您面前,我不好班门弄斧。”
提到李洲行,休息室包厢里的气氛发生微妙变化。
苏国峰犹豫了会儿才说:“下个月中旬,是李生逝世8周年的忌日,老夫人那边有打算大办,到时候您恐怕免不了也得忙活。”
黎靖炜已经重新合上眼,他仰头靠着座位:“应该的,好歹我在李家住过那么多年。”
唐绵在兰桂坊同一班好友玩到叁点过,没怎么喝酒,但很尽兴。
第二天,唐绵去海达开会,是亚太区的会,人很多,她在底下不停地在看时间,等待着黎靖炜回港,心里还计划着去铜锣湾吃一家新开的泰国菜。
中午的时候,黎靖炜打来电话,唐绵很诧异,因为她太熟悉那个航班了,这个点根本就到不了。
黎靖炜说,航班中途因为天气原因迫降了,本打算天黑前如果能回香港就不给唐绵打这个电话了,但预计天黑前到不了。
挂了电话,唐绵有些失落。
一天时间,唐绵就在等他中度过。
下午在港大时她收到消息,他重新登机了,据说半夜才能抵达香港国际机场。
唐绵说去接他,他说不用。
夜里十一点十五分。
唐绵接到他的来电,她调的静音,怕吵到隔壁已经睡下的刘平。
这段时间,虽然母女俩都在香港,但却都是早出晚归,有着时间差,除了昨晚,平时连个照面都难打上。
当然,唐绵有点故意成分,为的是让刘女士没有机会坐下来和自己进行“好好摆一下”这项议程。
下楼,出了金碧辉煌的入户大厅,唐绵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感觉到春夏之交的夜晚,香港这个城市仍旧有些许凉意。
这个点了,中半山住宅区的行人不多,车辆来来往往,倒是在繁华中透露着些许孤寂,黎靖炜脱下西装外套拎在手里,倚着路灯在抽着一根烟。
黑色西装与这浓浓夜色很好的融合在一起。
“我下来了!”
两人有五六天没见,唐绵直接就钻了他的怀抱,脸贴着他的胸膛,他身上的气息让唐绵安定。
黎靖炜低头,舔了下薄唇,手指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声说:“不想你把我等,但你在这里,才让我对香港这座城市,更加想念。因着你在这里,我才有归属感。”
回程航班中途遇到迫降,让这趟行程多耽搁了十来个小时,他没有自己开车过来找唐绵,但司机送到他,他就让人先走了。
这种时分,他只想看到唐绵一人。
指腹的粗糙带来那瞬间的酥麻感,让唐绵抖了一下,她覆上黎靖炜的手,清亮的眼睛眨了眨。
睫毛忽闪的那一下,像羽扇拂过他的心尖。
映在她瞳孔里的暗淡灯光,像是涟漪浮动的湖面,撩动黎靖炜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