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靖炜抬手看腕表,打算先送人回家。
Tracy却道:“外面雪那么大,好冷的。我又在这里等了你那么久,你不请我进去坐坐,还是,你藏了人?”
这话,带有几分委屈俏皮。
“而且我口有点渴,想喝杯水再走。”
黎靖炜拿了房卡开门,Tracy紧跟在他身后走进房间。
房间很干净,不是那种被酒店清洁工打扫过的干净,在于居住的人没把东西弄乱,大床上还摊着男人衬衫,书桌的烟灰缸里有几个烟头。
整个房间,到处都有男人独住留下的痕迹。
黎靖炜脱了大衣搭在沙发上。
Tracy看向在给自己倒水的黎靖炜,她终于忍不住,过去贴上男人的身体。
黎靖炜低头,女人一双葱白纤手正搂紧他的腰。
“Lester。”她动情地唤了一声。
下一刻,双手被拉开。
黎靖炜转过身,把水杯递给她:“不口渴了?喝完,我开车送你回去。”
Tracy不得不接住杯子。
“我去洗手。”黎靖炜进了卫生间。
衣柜旁的全身镜,映出男人站在盥洗盆前的侧影。
“明天几点的飞机?回香港吗?我和你们一块回去吧,反正这边也没事。”声音轻快。
“不多陪你父亲几天?”
Tracy手指轻敲自己的膝盖,半开玩笑地道:“他有简阿姨陪,哪儿抽得出时间让我陪,我在这儿,充其量是只电灯泡。”
“回头让郭裕看看,有没有那趟航班的机票。”
Tracy轻弯唇角,准备上前替男人抚平衣袖的皱褶。
只不过,她还没碰到什么,黎靖炜已经不动声色地拿出了一包烟,避开了她。
男人的神情平静:“你先待在房间,我打电话让郭裕过来送你。”
说完,他先拉开门出去了。
黎靖炜下到一楼,在大厅的吸烟角落,给郭裕打了个电话。
末了,男人嘴边咬着根烟,单手护着那簇淡蓝色火苗,当烟头出现忽明忽暗的星火,他收起打火机,同时吐出一口烟雾。
落地窗外,扫雪车驶过。
地面上原本已经堆得几乎接近1英尺高的雪,倒是隐隐消失。
纽约这场大雪持续了整整一天,中间还伴随着狂风,气势汹汹,劈头盖脸的。
同蓉城前几天的那场雪,没有一点儿相似。
密集的雪花在寒风中漫天飞舞,吹乱了路上行人的头发,也模糊了这座城市的一切。
蓉城一连下了几晚上的雪。
可是不管再大,都只有薄薄的一层。
贴着树叶、贴着车身,降落到路人的身上,永远堆积不到多高。
第二天白日里太阳一出,雪一融化,整个路面,除了有些湿,一切像从未发生过。
这就跟唐绵的生活一样。
这两日,她除了抽了出一天去A大帮季老登成绩又交了两篇公共课的课程论文以外,其他时间都在海达。
接近年关,正事没多少,杂事倒是一大堆。
礼拜一,听从郊外滑雪回来的同事说起,这叫做瑞雪兆丰年。
礼拜叁,刘女士带着舅舅舅妈从上海回蓉城,也说了同样的话。
两母女只是打了个简短的照面,唐绵听不懂对方的语气,但还是从侧面问了问万宝的现况。
当然,也道出了自己已经跟李谢安明坦白这件事。
看见刘平还算明显的表情变化,她想要劝母亲,钱够用就好,不要那么辛苦。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和立场。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刘女士扭头看了眼从房间出来的舅舅,叹一口气说,新年开年,不管怎么样,自己成个家。
唐绵撑着阳台的木质窗棂,看了眼睡懒觉的丁丁妹儿,语声平缓,算是答应了。
今年比起往年,农历过年的时间点要稍晚一些,但距离现在,也只有十几天了。
礼拜五的晚上,那天已经是腊月十叁。
唐绵挂名那个团队的高伙请客户吃饭,对方也算蓉城有头有脸的老板,姓张。
海达手上握有其集团旗下几个公司的常法,每年都有面额不小的金额进账,海达从主任到助理,自然都是不敢得罪。
拜年饭局一个接一个地排,怎么都不会少了他们。
元旦后的某个工作日,唐绵跟着同事一起见过这老板一面。
所以这次应酬,对方在电话里主动提到唐绵的名字,章律只好吩咐把唐绵也一块叫上。
唐绵之前跟着师母参加过几次这种饭局,倒也还算适应。
应该这样说,就算有不喜欢,但不是不能够接受。
所以对于这次的应酬,她没有拒绝,反而还算是理解,她是那种在工作学习上责任感比较强、也比较要强的人,很害怕别人说闲话。
她因为读书而挂名到那个团队,既然拿了相应的工资,就不能不做事,自然更加不能搞特殊。
吃饭的地方是蓉城南门上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开席后,那位张老板不时寻了话题跟唐绵聊天,唐绵还能应付,有些话不愿意接,她就微笑揭过。
对方得知唐绵的读书经历,更是面露惊讶:“我以为唐妹妹只有二十一二岁,没想到都是博士了。”
唐绵看出对方对她有想法,无奈两人中间隔着个位置,对方想揩油也够不到自己。
喝到尽兴时,张老板站起来,举着酒杯要敬唐绵酒。
“怎么好让张总敬酒,应该是小唐敬你才对。”唐绵的顶头上司,也是所上的高伙何律也站起身,扭头对唐绵道:“小唐,张总跟咱们合作了七八年,是老客户中的老客户,你以茶代酒敬张总一杯。”
张总嚷嚷着:“咋个能用茶代呢?要喝就喝白的。”
“小唐回去负责开车,我们这几个人里头就她还没碰酒。”
唐绵知道何律在护着自己,她拿着茶杯起身,落落大方地对张总道:“张总,今天要开车,下回一定陪张总多喝几杯。”
张总没再为难,笑呵呵地喝下美人敬的这杯酒。
坐下后,何律低声嘱咐唐绵出去把单买了。
唐绵点头,推开椅子悄然离开。
她到包间旁边的小厨房,把卡交给服务员买单,自己走远几步,靠在护栏边抽烟透气。
大概过了几分钟,身后,有人喊她:“绵绵?”
唐绵转头,看到万宝梁总的秘书——小曹。
小曹西装革履,对在这里遇到唐绵颇为诧异,得知唐绵是出来见客户,他说:“董事长今天请银监会的几个高层吃饭,就在这层楼。”
“我妈也在?”唐绵觉得在这种应酬上唱主角的该是刘平。
“刘总出差去了庆阳市,今晚晚些会回来。但银行那边不能拖,梁董只好自己来请这顿饭。”
唐绵将半支烟捻灭丢在垃圾桶里,问道:“银行的贷款还没批下来?”
小曹摇头,叹口气:“一直卡着不松口,也找了其它银行,不是找借口推脱就是流程复杂,等批下来也得好几个月,万宝现在有几个大项目准备启动,现在资金跟不上,可能需要搁置一段时间。”
“银监会那边,有进展吗?”
“那几个老家伙说话避重就轻,饭都快吃完了,态度还是那样,刘总前些日子往银行跑了好几趟,也没见成效。”
话正说着,那边,服务员拿着卡跟消费单走过来,说发票还在开,稍等一会儿在大厅交给她。
告别小曹,唐绵回到包厢。
万宝陷入困境这件事,她从未真正接触过,原本那种虚无感被她刻意忽视,直到现在看到实在场面又听当事人提到,某些片段不可能不涌入她的脑海。
此刻,不管是社交还是吃饭,唐绵都已然没了心思。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