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香港众多在二战及战后靠着吃地理位置红利发家的老广家族不同,李家是浙江人。
李洲行的曾祖父是清道光年间的红顶商人,彼时就已经在杭州、上海有了七房太太,几代下来都是当地的名门望族。
二十世纪中叶,改变无数中国人命运的那一年,李氏选择举家迁至香港,直到改革开放后才慢慢开始向大陆投资。
那个时候,李家已是香港四大家族之一。
“李家唯一的遗憾,应该就是到了香港后变得子息单薄。所以他们屋头急些,想找个好女娃娃。这都是正常的嘛!”刘女士发出感慨。
唐绵面色平静,只是扭头看着窗外,装作听不懂,没有接话。
上一次见面,李谢安明对自己说,再给她一个月时间。
现在,似乎,已经到了约定期限。
想到这里,她捏紧了手中的包。
车子刚在主宅前停下,李谢安明的助理已经跑下台阶迎接。
李家的人丁再稀少,后辈有再多不好看的新闻,也是名门,就算是现在已接近年关,留港富豪并不多,但像这次李谢安明举办家宴,来的人可一点儿也不见少。
唐绵刚从车里下来,他们后方又驶来两辆车,分别是奥迪A8和奔驰S500。
看到先后下车的两个妇人,就像上次庄老生日宴那次,刘女士低声向唐绵介绍,免得她等会儿在里面因为没眼色闹尴尬:“穿黑色套装裙的,是A省张书记的太太,至于她旁边那个,是前几年中央退下来的陈司令的女儿,当然,也是香港邓家的太太。”
唐绵的视线停留在陈玲芳的身上。
不同于书记夫人的低调内敛,陈玲芳穿着青花瓷旗袍裙,她同Tracy的五官很像,但举手投足间更为大气。
大宅内,到处是欢声笑语,挑高的客厅里也坐满人。
唐绵跟着刘女士进来,大厅的室内喷泉后突然窜出一个五六岁的女孩,不留神就撞到她身上。
“小心——”
唐绵伸手,小女孩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
在这个屋里的孩子,父母都不会是普通人,那孩子摔的不轻,唐绵见孩子瘪嘴要哭,赶紧蹲下来,一边用手揉对方膝盖一边开玩笑地道:“速度这么快,都能打破博尔特的赛跑记录了。”
小女孩听出别人在夸自己,忘了哭,好奇地问唐绵:“Who is Bolt?” (谁是博尔特?)
是个听得懂国语却说不来或者说是第一反应下不会说的小朋友,这在现在的香港豪门二叁代里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像Ely的普通话就不算好。
想到这里,不知道她今晚会来吗?
还有他,会来吗?
今早黎靖炜给她来过电话,但她当时人在海达帮忙准备年会伴手礼,就没听到。
过了十几分钟,对方发来短信:【马上登机 飞台北】
后来唐绵看到未接来电和信息再回过去,那边又没接。
之前便约好Charlie吃过午饭打壁球,结果她刚赶回酒店换好衣服,刘女士就来了。
一下午,带着她见过造型师,又去化妆、做发型,根本来不及拿出手机看一看。
压住这些念头,唐绵只觉得眼前的小朋友模样可爱,忍不住摸了摸那颗蘑菇头,刚想说话,身后传来一声“Alice”。
小女孩看到来人,立刻跑过去,甜甜叫道:“妈咪。”
唐绵起身,回头瞧向对方,是一个画着精致妆容的艳丽女人。
黎婧灿看到唐绵时也是一愣,似乎没料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
上次在停车场与PURE YOGA的尴尬还在,她对唐绵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便拉起女儿的手踩着高跟鞋地往客厅那边走,Alice扭头跟她拜拜,然后边走边说:“舅舅明天会回香港的,对吗?你记得打电话让他别忘了给我带我的凤梨酥。”
她又换成了广东话,带着小朋友的软糯,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可爱极了。
原来,这小朋友是黎靖炜姐姐的小孩,她脑海里刚蹦出这个念头,那边,刘女士已经从洗手间回来。
跟着母亲穿过金碧辉煌的走廊,那个小女孩已经不见踪影。
看着窗外的照明灯,她反应过来——小女孩的舅舅,不就是黎靖炜吗?
看来,今晚,他不会出现。
刘女士带唐绵上楼和李谢安明打招呼。
叁楼的露台上,几位贵妇打扮的人正坐着聊天,其中就有书记夫人和陈玲芳,还有蓉城的赵太太,以及堂姐唐可的大舅妈,也就是锦丰当家人的太太。
看来此次在香港的迎新,还是来了不少蓉城的“达官显贵”。
唐绵的别扭感觉,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尽管刘女士在口头上已经再叁承诺不逼她,但这种拒绝不了的场合,只要她还是刘平的女儿,就不可能不发生。
“这就是明姐常提到的绵绵吧?”
唐绵还未来得及一一打过招呼,一个中年美妇便率先开口,话里话外很给李谢安明的契女刘女士的面子。
李谢安明让佣人给母女俩加椅子,自个儿拉过唐绵的手,见唐绵墨蓝色裙子外罩着香奈儿的经典格纹外套,打扮简单低调又不显小家子气,没顾唐绵之前说过的话,心里只觉更加满意,扭头对其他人说道:“我要是真有这么个孙女,晚上睡觉都能笑醒过来。”
“您有孙子和外孙女,就是差个孙女呢!”
有人接话,很懂李谢安明的心思。
那位书记夫人也笑着道:“Philip今年有28岁了吧?”
之前的美妇说:“这感情好,刚好一对!”
这话,听上去是打趣,刘女士看了唐绵一眼不开腔,那头李谢安明笑而不语,这样的默契被在场的人看出了道。
唐绵不喜如此,但不好表现在面上,只能依旧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佣人端着茶水过来,李谢安明问她大少爷在干什么。
“在房间玩电动呢。”
李谢安明蹙眉,开腔的声音略低了些,顺手也将紫砂杯放回小茶几上:“这都几点了,还在玩,你去把他叫过来。”
佣人离开,马上有人道:“我听人讲,爱打电动的人,头脑灵光,智商高,如果让我去,连手柄怎么拿都搞不清楚。”
李谢安明的脸色好了些,很受用这番讨好:“智商再高,不放在正途上,也是白费。”
“Philip还小,等结着婚,心性自然就会定下来。”
那美妇贴心安慰:“到时在公司事务上也能帮明姐你分担一二。”
说话间,Philip已经过来了。
“Ely她早上也回港,说是要跟好久不见的朋友出去行街,人家年轻人的世界,我总不好Say NO。不过还好,等会儿要回来吃晚餐,今次两个乖孙都来撑嫲嫲啦!”
她像是在对众人解释自己外孙女此时为何不在场,边说还拉起自己孙子的手拍了拍,如果不是手上的昂贵首饰和自带威严的眼神,真的很像普通人家的奶奶那般亲切。
唐绵看着她的模样,以及她说的话,心里紧了一紧。
“Ely真是越来越懂事了,更是越发靓了,前两个月我有在九龙碰见她,真的好似Sandy细个时候。”
有个年纪稍长的夫人喝了一口咖啡道。
李谢安明笑容有些僵,过了会儿转头对Philip扯开话题:“绵绵第一次来家里做客,你带她去逛逛。”
唐绵在八卦杂志上见过Sandy的照片,不似大家闺秀。
更像是蓉城话里说的那种——“街(gai)妹儿”。
她的思绪飘远,直到听到李谢安明的嘱托。
她也不愿一直待在这里,索性和Philip一块下了楼。
大宅前面是大片草坪还有泳池,面朝海湾,摆了八九张桌子,佣人端着餐盘穿梭其中。
穿过人群,更到场的人打了一圈招呼,Philip再也没什么耐心,他把唐绵带到主宅侧后面的一玻璃暖房附近。
远远便瞧见那屋内一排又一排全是名贵的鲜花,还没走近就已是芳香扑鼻。
他停在门口,两手插在裤兜里,吊儿郎当中夹杂着敷衍,可能因为之前唐绵帮他圆过谎,也可能是因为他本身就对这种事情抗拒加无畏,现在他越发肆无忌惮,说了句“这边风景不错,你慢慢欣赏”,自己到别处去了。
唐绵完全不介意,甚至是求之不得。
这地是浅水湾道11号的最高点,景色确实很美。
李家财大气粗在几栋别墅后修了个人工山地,种了好些花花草草面对大海,别有一番感觉,似世外桃源。
傍晚7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二月初,对于香港来说,似乎已经踏入早春行列,可温度仍然不见得高,海风拂过她的脸,头发被吹起,唐绵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因为站得高,所以稍稍低头就可以看见主宅那边人声鼎沸。
她刚刚跟在Philip后面时有注意,哪怕对外说是家宴,仍然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
她从那些人的交谈中才知道,农历年的年末在大宅办家宴是李谢安明多年来的习惯。
乘新年假期还未真正开启,大家也就还未离港前往世界各地度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