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因为出身么?”常巧姑觉得这些不好跟常相逢讲,含糊道,“那两房吃了大亏,险些将官府招了来,便到处说华姨娘的来历,虽然令狐家不是什么名门显贵,但跟明侯府也是姻亲,哪里丢得起这个人?再说了,谁愿意头上顶着个那样的姨娘?令狐少爷一出世,老太太就抱到自己身边养了,将华姨娘送到白园里给供了起来,也是因为这件事闹的大,令狐家也没有再遮掩,随便叫人评说,老太太说了,公道自在人心。”
三人说说笑笑到了城里,常巧姑虽然这四年一直困在白园,但居家过日子的本事没有落下,跟窦二商商量量的到了傍晚时,已经买了一大车东西,又在唐寺门附近的旧家具家里订子两张枣木床和衣柜桌子,说好了送货的日子,才赶着驴车开开心心的回了半个店儿。
待他们到了窦二的院子里,发现已经荒草除尽,连篱笆也给扎好了,原来三间屋子里的杂物也被清查的干干净净,不过那没门儿的院子,没顶儿的屋子,连常巧姑都有些愕然了,“这是窦大哥分给你的?”
“他诓我,说是去年修过的,”窦二在常巧姑跟前更没有底气了,忙道,“巧姑你别生气,我一定好好干,以后咱们啥都会有的,你看我爹娘,不是靠卖豆腐搬到城里去了?咱们也能。”
“嗯,我相信你,来咱们把东西卸下来,这乡里乡亲的又帮咱们干了一天活,咱们还防他们不成?然后你带我过去给七爷磕个头,这两天帮咱们干活儿的人家咱们也要一家家谢到了,当然,没来的咱们也要过去看看,我都算着呢,”常巧姑迅速从愕然中回神过来,笑道。
“哎,咱们这就去!”听巧姑不嫌弃他,窦二一颗心才算落了地,要知道常巧姑在白园呆了四年,已经不是当年甜井胡同里那个黄瘦的小姑娘了,现在的她从容大方,说话轻声细语,窦二看到她没来由就会心虚。
晚上这个院子里住不了人的,窦七爷家里宽敞,便做主留了他们住在家里,而李氏则因为得了常巧姑从白园里带出来的几尺苏杭缎子,欢喜的不行,直言叫常巧姑没有成亲前一直在家里住着,而常巧姑也是个勤快人,甫一留下,洗碗烧水扫地擦桌的跟两位婶子抢着干,连郭氏也很是喜欢她。
而常相逢则钻进厨房帮着郭氏做饭,顺便了解这里洛阳人的饮食习惯,她虽然继承了常巧丫的一切,可是并不希望像海氏那样靠给人绣花洗衣活着,那样也太没前途了些,她的生存之路,还是盯在了饮食上面,毕竟民以食为天,穷有穷吃法:榆钱饭,南瓜尖儿,狗蒲穗(音),野菊花,红薯叶子地皮儿菜照样能调理出美食,富呢,自然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不过现在她就算有那能力,也没有那资金啊。
晚上人们不用干活,吃的就简单一点儿,常巧姑好像早就想到了要到窦七爷家搭伙,直接连白面都买好了,又给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带了糖果和点心,给窦七爷买了烟丝儿,倒叫皆大欢喜。尤其是当常相逢版的汤面条端上来时,连一向不爱吃汤面条的几个孩子都一人多吃一大碗,只嚷嚷着叫常姐姐就住在家里,这下子,常相逢成了窦家最可爱的人。
之后修整院子的几天,常相逢叫窦二跟窦七爷商量了一下,借用窦家的灶给帮工的村民做饭,当然窦家的人伙食常相逢也包了。她跑到缠河买了许多羊骨和羊肉和杂个(杂碎)回来,细火慢熬,每天羊肉汤不限量供应,杂和面儿饼子管饱,对于爱喝汤的洛阳人来说,这是冬日最好的吃食,只吃的帮工的几个村民红光满面直呼过瘾。
而窦七爷家里的人也跟着沾光不少,李氏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常相逢,再看看虽然坐在屋里,但手上却没有停过一回儿直接将窦家上下过年新衣全包了的常巧姑,抿笑一笑道,“巧姑,你这个妹子可说了人家?”
“啊?她才多大,没呢,”常巧姑怜惜的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这个妹妹太能干了,能干的叫她心疼,自己走的这些年,她不知受了多少苦才练出一身好本事,“我妹子这些年太苦了,我现在出来了,得叫她好好享几年福。”
“你说的也对,不过这相逢根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你就算想叫她享福只怕她也不肯的,毕竟-”李氏呵呵一笑,转了话题,“我看你娘一准儿是个能人儿,你看看你这手好针线,以前我还觉得自己是个巧人儿呢,到你这里,我都不敢伸手了,再看你们相逢,厨上的手艺更是没得比,就碗汤面条,她做的都比旁人有味道。”
这么能干的姑娘,李氏已经开始帮自己娘家兄弟盘算了,就常相逢这灶上的本事,以后东家西家去给人上灶帮忙,也是项不菲的进项,再加上这丫头虽然看上去单薄,可干起活来一点儿都不输人,这样的媳妇领到家里可是旺家的征兆,只是这常巧姑不愧是在大家子当过丫鬟的,话说的倒是漂亮,什么留几年享福,跟着姐姐姐夫吃饭,常相逢敢享福么?还是不为了挣碗饭钱得死命的给他们干?
常巧姑倒不知道李氏的心思,听她夸妹妹手艺好,颔首笑道,“可不是么?要说她每天做的咱们也会,可就是调不出那样的味儿来,想是应了巧丫说的道理,干什么都得讲缘法,她在这厨上就是个有缘法的。”
“可不么?你看这些天大嫂就叫大姐儿成天给相逢帮忙,为的不就是跟着她学上两招,将来到到了婆子家能得婆子的眼法?”李氏放下手里的鞋邦揉揉手臂,“唉,我将来要是给儿子娶媳妇也喜欢像相逢这么能干啊。”
李氏只有一个儿子,要是有闺女,指定得让她跟着常巧姑学学针线跟着常相逢学学厨艺。
☆、十四发威
窦二毕竟手中银钱有限,托了窦夏买了些旧瓦回来,和着茅草铺了屋顶,又将门都一一装好了,摆上一早订好的家具,打眼一地,倒也似模似样了,
开伙这天,村里在家的人都过来了,窦二跟常巧姑倒没想过摆桌请人吃饭,准备了瓜子点心摆在院里的桌子上,谁来了都可以抓上一把,至于想进屋看看,也有茶水在里头。
“啧啧,我还听人说窦家老大薄待兄弟呢,可今天看看这屋里的家具摆设,这窗子上糊的都高丽纸吧?哪一样不要花银子,二郎,加上这些日子你送的点心,管那哥儿几个的饭食花了不老少吧?这银子可不是就是人家大郎给的嘛?这人啊,得知道念着别人的恩情,你说是不是?”村东头儿住着的窦光明媳妇丁氏呲着牙道。
常相逢皱着眉看着吐了满地瓜子皮的丁氏,这家可是有名的好吃懒做,借着过来帮工的名义,出工不出力,甚至到了吃饭点儿才会晃着过来,羊肉汤没少喝,自己喝还带着孩子也一块来,今天倒好,老婆也来了。
常相逢决定不能对这种人客气了,将铁茶壶往桌上一墩道,“我心时还奇怪呢,成天没见过这位嫂子,愣是觉得眼熟,这走近一看,你身上这棉袍子不是甜井胡同刘大嫂的么?”
一般人说到这儿大家明白什么意思也就是了,可常相逢却不打算这么放过她,走过去拿两根手指捏起丁氏的衣袖瞅了一眼,“瞧这黄印儿还在呢,啧啧,洗不掉了,去年的时候这袄刘大嫂才上身,结果她家小丫头一泡稀就拉了她一身,窦大嫂这一着急啊,又全抹到袖子上去了,把她气的啊,大过年的,也不顾孩子还病着呢,狠狠的揍了丫头一顿,这袄子她嫌恶心,花了两个铜板请外头人洗的,结果又嫌人家洗的不干净,硬是最后只给了一个铜子,还反咬一口说是洗衣裳的人糟蹋了她的好衣裳呢。”
说罢常相逢掩鼻后退几步,“丁嫂子你也不嫌弃,要说也是,虽然埋汰了点儿,可也照样挡风寒,要说窦大嫂待你真好,这么好的袄子都送了你!”
窦光明一家惯会捡便宜,村里哪有不知道的,今天被常相逢这么一说,都相视而笑,有嘴欠的小孩子立马拍着手叫道,“噢,噢,光明婶子穿了屎袄子!光明婶子穿了屎袄子!”
这丁氏终是还要些脸,被常相逢挤兑的再敢坐不下去,拍拍衣襟儿道,“天不早了,我走了!”
“是不早了,眼看到饭晌了,丁嫂子记得将光明哥跟娃儿的饭也做上,我家的灶小,招待不了了,”跟窦大一边儿的人,常相逢可没有什么可客气的。
看讨厌的人走了,常相逢眼珠一转,决定拿窦二开个刀,免得常巧姑一心维护男人,真叫村里人以为这个家能有今天这模样全是窦二的功劳可是不行。这几天这院子一有模样,家具摆进来,就有人开始说什么窦二有院子有手艺的,什么样的媳妇都娶得来这种话了,她得给他抻抻筋醒醒神儿才成。
“春婶儿你看我们这家具怎么样?虽然旧了些,可是还是挺结实耐用的,要我说我姐嫁给你们窦二郎,可是他天大的福气了,虽然没有一水的新家具当嫁妆,可二哥不也只有三间破屋子不是?到现在我们连聘礼都没收到呢,”说到这儿她冲进来的窦二道,“二哥我可跟你说了,我姐姐要样有样,要才有才,一文聘礼没人你,三四两银子的嫁妆带到你家里来,图的就是你勤劳肯干对她实心实意,这成亲后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我常相逢今儿把话摞到这儿了,这家怎么起来的,我叫它怎么倒下去!”
“瞧这丫头,平时看着文文气气的,居然是个泼辣性子,”见窦二被常相逢当众训的唯唯诺诺不敢吭声,都讶异的面面相觑,半天李氏笑着打圆场。
“巧丫说的没错的,我大哥给了那三两银子,如今也花的差不多了,”窦二到底走街串巷了多年,明白常相逢的意思,汗颜道,“若不是巧姑跟相逢过来,我都不知道下顿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