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是这样凉?”他问。
照理来说,喝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酒酿,手早该暖起来了。
杪冬笑而不语,青衣人叹了口气,把他细长的手指一根根蜷在自己手心里。
“暖和些了?”
杪冬刚想点头,却被旁边高墙里忽然传出来的声响吸去了注意力。
这条小巷里没有其他人,很安静,杪冬可以清楚地听见里面咒骂和哭泣的声音。
他仔细听了一会儿,咒骂的声音愈渐转远,只剩下女人拖着哭音的低诉。
杪冬动了动,青衣人却紧紧握住他的手,朝他摇摇头。
“那个要送去孙家顶罪的,是傅家四子。”
孙家与傅家的事,杪冬也知道些。
传闻傅家二少仗着父亲位高权重,在皇城很是骄扬跋扈,前些日子与孙家么子争夺美姬,不想下手太狠尽将孙家么子活活打死。
孙家与傅家,一边是护国将军,一边是户部尚书,顺帝谁也不好偏袒,便出了个主意说既然傅家害孙家少了一子,傅尚书就送个儿子去给孙家赔罪吧。
顺帝的话说得极其巧妙,孙将军以为是要把那傅家二少送过来,忿忿难平之下也当场接受了,却不想帝王留了空子给傅尚书钻,打算送去个不受重视的庶子了事。
“明明闯祸的是傅家二子……”杪冬喃喃道。
墙那边的女人哭诉完她的苦衷,又开始用谎言安抚那孩子,大意是说只要他乖乖的,就不会受太多苦。
那种类似于慈母般的口吻,听上去真让人讨厌。
“傅家二子是正妻庄氏的孩子,”青衣人开口道,“庄氏是庄丞相的姐姐,正是高攀了这层关系,傅家才能爬到现在的位置。”
“傅尚书在庄氏有孕在身时,一朝醉酒与丫环生下四子。庄氏对此颇有微词,傅尚书惧妻,对这意外得来的孩子自然没有好脸色。”
杪冬低着头,默默听着青衣人用淡然的语气谈论别家的家务事。
想要卖子求荣的女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的身不由己,那个傅家四子却一直沉默着,什么也不说。
直到那个女人又开始哭起来,才听到他叹息一声,淡淡地开口道:“娘,我知道。”
杪冬忽然甩开青衣人的手,一转身施展轻功飞奔进夜色中。
青衣人愣了好一阵子。他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又看了看杪冬消失的方向,幽深的眼眸里闪过些一抹异色。
青衣人赶到枫山的时候,看见杪冬坐在屋顶上。
一个人,静悄悄的,依旧是抱着膝盖,低垂着头的姿势。
青衣人走到他身边,却看不到他埋在胳膊里的脸,现在带着怎样的表情。
“杪冬?”他轻声唤道。
少年并不理他,也不抬头,缥缈的月光落在他水墨色的发丝上,浅浅闪烁着,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般迷离。
青衣人等了一阵子,心中愈发烦闷,杪冬却在这时开口说:“我知道。”
他的声音从环抱的双臂里流泻出来,低低的似乎有些茫然,有些脆弱。
“我都知道。”
他抬起头,脸上淡淡的,瞳仁漆黑漆黑,不着波澜。
“大局啊什么的,迫不得已啊什么的,爹娘总是有那么多理由……可是……可是……”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可是那个被抛弃的孩子,也会在心里悄悄难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