杪冬一边说,一边用布巾蘸着药水一点一点拭去脸上的颜泥。
“后来那个孩子被当时权势倾天的秦屿山害死了,顺帝虽然气愤,却也无可奈何。”
然而有时候又会想,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是不是真实的呢?
“后来母后与秦贵妃同时有了身孕,基于前车之鉴,顺帝想出这个计谋来保护嫡子。”
那个平静地叙述着陈年旧事的自己,好像再怎么找,都找不到他的身影。
“你知道瑞云千里,银龙缠身的传说吗?”
有时候回头看看来时的道路。
有时候从睡梦中惊醒。
那些栖息在自己身边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会忽然间变得面目全非,陌生得令人害怕。
在那些匆匆走过不曾相识的人群中,向前看,向后看,俯视,仰视,从流水从铜镜中寻找,又可曾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那张面孔?
“其实那只是一种特殊的天象,并不像人们所传颂的那样,是银龙在嫡长子身上烙下了象征不凡的印记。”
“那个印记,是父皇为了掩人耳目,在我肩上烙下的。”
“父皇是恨着秦家的吧,或许是为了失去了的第一个孩子,或许是为了别的什么,我不知道。庄丞相问:‘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这孩子,以绝后患?’,父皇回答:‘朕不杀他,朕会让秦家人亲自杀了他’。”
或许自己于这个世界而言,是一种妖怪般的存在。
可是谁会更害怕呢?平凡的人类?还是看不见影子的自己?有没有人能提供一个答案?
存在的感觉,只有在那个有着熟悉面容女子的眼里才能找到,那个人一声声唤着“子阳”,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里,满面笑容的素在一声声呼唤“杪冬”。
“甫子昱被秦贵妃当作亲生儿子养大,在秦家的保护下自可以安然无恙,”杪冬放下布巾,抬起头来,“而我,则答应了母后,要为她守着甫子昱一生平安。”
一生能有多久?
你又能陪我多久?
母后,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有时候怕会迷失你给我的方向。
月光下的少年有着摄人心魂的美丽,那是孩提时的不染烟尘和老去后的慵懒艳丽所糅合在一起的,一种微妙的气质。
“看到这张脸,你应该就相信我是秦贵妃的孩子了吧?”
精致的面容中,有五分轮廓是属于那个美艳的秦贵妃的,任谁都不会弄错。流筠的面色霎时间变得苍白,他死死盯着杪冬的脸,就像盯着一条毒蛇。
“你骗我,”他阴恻恻地说,“你早就知道一切,却一直骗我。”
杪冬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帘,说:“我曾经说过,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认识我。”
那是哪一天呢?在什么时候呢?可能是杪冬蹙着眉轻柔地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吧,可能是杪冬心血来潮在他伤口上吹气,孩子气地说“痛痛飞走啦”的时候吧,流筠忽然间紧紧抱住杪冬,颤抖着声音问:“我可以叫你哥哥么?”然后杪冬沉默了一会儿,笑着回答说:“我怕有一天,你会后悔啊。”
“说那句话的时候,你在心里笑我傻吧?”流筠嗤笑一声,眼里是无法掩饰的恨意,“看着我一边说着报仇的话,一边那样粘你依赖你,看我像猴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你很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