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后,陆千凉回想起沈言璟的模样,最先想起的不是迷失丛林里那只握住她脚腕儿的苍白的手,而是折剑山庄里,那个白伞黑衣笑意俨然的少年。
那时的他,才真当的上“鲜衣怒马”四字。
有些记忆太远,已经看不真切了。天医谷的四年,恍若南柯一梦,转瞬即逝。四年的苦学,终是败在了一双使不上力的拇指上,这也是后来许多年里,陆千凉从未施医救人,从未碰过刺绣女红的原因。
俗话说有得必有失,她换了具身子,失了原来的身份,一双完好无损的手却又将往昔的医术尽数捡了回来,这算不算是上天给他的补偿呢?
沈言璟昏睡已有三日。
陆千凉倒了半碗温水,以汤匙舀着喂他。床榻上的人却双唇紧紧抿着,一点儿都不领情的模样。那一双凉薄的唇毫无血色,苍白的好似高山上的冻雪,触之不化。
她不是个有耐性的,见他这副模样心生气恼,亦是满面阴霾的丢了手中的碗。瓷器本就易碎易裂,那碗丢在地上,碎作了一地烂瓷。
“十年前我救你一次,你当做是离月。今日我又救你一次,你又想当做是谁?眼睛伤了,耳朵都不长的么?”陆千凉没好气的捏了他的脸,出气似得扯了扯:“若是旁人,我倒也不气,可那人偏偏是离月。沈言璟啊沈言璟,你还真是眼瞎。”
床榻上的青年王爷依旧沉沉的睡着,没有丝毫转醒的意思。
陆千凉叹了口气,替他解开胸口处的纱布,换了药后又替她裹好:“你为那人伤情,现在却又来招惹我,怕是你也不知道我二人之间的仇不共戴天。喏,今次治好了你的伤,你我便分道扬镳,你喜欢你的离月,我回我的折剑山庄,再也不见好了。”
扣门声自门外响起,陆千凉起身去迎,未等她赶去开门,小皇帝便自己走了进来。八九岁的孩子正是贪玩之事,她这么大时还央着哥哥陆千城给她买梨膏糖呢,小皇帝倒好,都要管着一个国家的人的吃饭问题了。
陆千凉见礼,小皇帝匆匆道了句平身便赶过去看沈言璟。一场大病虽已无生命之虞,却也让他清减了不少,本来就是消瘦之人,这么一来,抹着更是硌手。
他那脸色是淬玉似的白,整个身子现在柔软的锦被之中,凹下去一个凹坑。小皇帝伸手摸了摸他额上的温度,转过头来问她道:“王妃,皇叔怎么还不醒啊。”
陆千凉嘴角一抽。
她走上前去探了探他的脉腕,如实道:“王爷这一次的急症来的凶险,几乎是在烧心血,难免要多睡上一段时间,不必太过担心。只要温度退下来了便迟早会醒,陛下不必焦心。”
小皇帝点了点头,又不放心的道:“王妃不用客气,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去尚药局和国库里取,无论如何可一定要将皇叔救回来啊。”
“陛下放心,王爷不会有事的。”陆千凉干笑了两声:“陛下,我同王爷不过是好友,王妃这二字可当不得……”
小皇帝想了想,指了指沈言璟道:“皇叔没给你封号,朕封给你啊。”
陆千凉觉得,这叔侄二人都是一样的不讲理。沈言璟睡得不踏实,有人在他身边谈话似是吵到了他,便有些不悦的皱起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