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一旦开始回忆过去,那便证明他已经开始老了。沈言璟仰躺在床榻之上,实在不想承认自己正在慢慢老去这个事实。
娇妻美眷尚卧于怀中,想自己正在渐渐老去的这个问题,是不是着实矫情了些?
千凉年纪尚轻,既然已经生了一个,也不愁生不出第二个。大闺女同他不亲,等老二出生了,他一定得好好养在身边,看着那软糯可爱的小团子一天天长大成人,尽享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才是。
届时他与千凉都已经老了,一个可爱的小老头领着老妪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倒也不失为一件有趣之事。
又躺了一阵,直到二更的梆子声响起,沈言璟才动作轻轻的起了身。
房门吱呀一声轻响,他放缓了动作,回身掩上门。跪在院子里的竹隐微微抬头,见出来的是沈言璟,又缓缓低下头去,假装并没有看到。
从挨了打到半夜,怎么也有一个多时辰了,硬邦邦的地面她自然跪不住,此时屁股坐在脚跟上偷懒,只是眼睛依旧红彤彤的,叫人见之不忍。
沈言璟也不在意,他缓步走到竹隐伸前,搭在肩上的外袍一抖,兜头罩在了小竹隐的身上。
竹隐自然不从,她想要退却,沈言璟却坐在了她的身边,给她拢了拢衣领:“披着,你若是冻病了,你娘又要担心。”
又要担心?只可惜娘亲现在担心的,已经不是她了吧。
竹隐垂下眼,眼去眼眸中那一小块晦暗的神色。身上披着的黑袍带着淡淡的白梅香,清新的味道让人不讨厌,只是穿过这件衣服的人,让她很讨厌罢了。
银线绣着的卷云纹富贵华丽,竹隐却丝毫不想看到那一袍衣角,也丝毫不想看到那人的风姿。
沈言璟抬头望月:“你知道你娘今日为什么生气么?”
竹隐低头扣着指甲,就是不理沈言璟。沈言璟知她听得见,便径自说了下去:“你以为是我告的状,所以怨怼我?”
竹隐闻言,蓦地抬起头来,怒视沈言璟,声音之中都是极致的恨意:“我早晚有一天要将你赶出去!”
“呵。”他轻声一笑,却不解释。
“你以为你娘不知道上一次的药是你端给我的?你娘远比你想的要聪明得多。竹隐,你还太小,岂能与那些活了数十年的人比心眼,这不是自讨苦吃?”沈言璟袖着手:“若是我,断不会用自己的短处,去挑战别人的长处,这本就是不智的,只会让你输的一塌糊涂。”
竹隐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所以你是来笑话我的?”
沈言璟弯起唇浅浅的笑开来,只是那眼之中并无半分的笑意:“你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害你挨了打我很抱歉,为了补偿你,我同你交换点儿东西如何?”
竹隐还以为沈言璟会矢口否认,可他却大大方方的认了,还认得这么干脆,简直叫竹隐大开眼界。
她越发的看不清自己这个便宜父亲了,这世间只有上赶着前来做好人的,哪有上赶着来做坏人的?
小孩子心性,就算是调皮捣蛋到了极点,也总是有一种叫人恨不起来的魔力。沈言璟唇角的弧度浅的叫人无法察觉:“你娘明天早上定是要问你错在哪儿的,你不知道,不打算取取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