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蕾终于被打开。
奶酥烧饼一口咬下去,丰富的口感重新洗涤了口腔,松子仁儿、胡桃仁儿还有黄糖的甜腻瞬间抢占了刚才被羊汤占据的高地。饼子酥酥脆脆,甜到了心头。
小秋儿将头埋在羊汤大碗里,劫后余生的惊恐和第一次见血的发抖,全都被这碗浓香四溢的羊汤面和这一盘酥脆香甜的烧饼一一化解。
小秋儿吃得很香。
这就是食物的力量。
含钏的声音很轻,似乎带着一丝看破看透的意义,“如果没有砸死小卓子,死的就是你和我们。小卓子,得手后,他害怕事情败露,会想尽一切办法置你于死地。而现在...死的是他...不是我们...”
这和梦里,不一样了。
小秋儿还好好地活着吃羊汤面呢...
阿蝉感受到含钏的情绪,紧紧握住她的手,含钏回之一笑。
醒来这么久,这么久....压在她胸口的疼痛,好像突然消失殆尽。
她感到自己,这才叫真的醒了。
浑浑噩噩地在掖庭混日子,固然能保命...可,她的人生呢?她如今的人生难道只有躲避徐慨,这一个意义吗?不敢好好做菜,不敢进内宫,不敢在宫里混出名堂...只因为了躲避徐慨...
她的人生该何去何从?
她身边的阿蝉、她努力救下的小秋儿、告老还乡的白爷爷,他们的人生呢?是不是也可以变得不一样?
就像本该在火红的枫叶下被阴谋算计致死的小秋儿,如今好端端地坐在她面前一样。
含钏看了看正烧得旺盛的炉火,再看了看面前吃饱了喝足了,恢复了精神的小秋儿和阿蝉,抿嘴笑问,
“好吃吗?”
油灯在明,炉火在暗,小秋儿鬼使神差地觉着,眼前这个刚救下她一命的姑娘,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第十三章菌菇肉末蛋花粥
含钏给小秋儿收拾了一小罐糟鱼,又香又软烂,用麻子叶包裹好,适合老人家吃,不费牙齿,想了想又在白爷爷灶台下摸出一坛常州兰陵酒,交待小秋儿,“...给钟嬷嬷拿去,听说钟嬷嬷是山东人,特意为她制的糟鱼,看她吃得惯吃不惯。这是常州兰陵酒,白师傅放了七八年的好东西,糟鱼香,兰陵酒清,配着吃正相宜...”
含钏顿了顿,“你跟钟嬷嬷详细说说梨桃把你撇下,让你一个人在内宫的事儿。旁的都甭说,就说中途遇到了我们,才结伴出来的。也别提...那档子事儿,就摆明了告梨桃的状,看钟嬷嬷怎么理会。”
小秋儿点点头,圆眼睛像蒙了一层水雾。
含钏和阿蝉结伴把小秋儿送回了浣衣局。
第二日就听说钟嬷嬷罚了梨桃跪天花,跪天花是指宫人跪在地上直到眼冒金星,可怎么评判人眼冒没冒金星呢?跪晕过去就叫眼冒金星...
这个评判标准也是很随意了。
含钏忐忑了三四日,害怕连累白爷爷,一点风儿也没敢透,更不敢向白爷爷打探。
等了几天,没听见掖庭哪里的小太监嘴巴哑了的消息,便琢磨那两小太监也不是啥好货色,铁定乱报了家门,指不定是哪宫的粗使太监,否则掖庭就这么小点儿,一下子哑了两个,这消息怎么着也得跟长了翅膀似的到处乱飞。
还有小卓子的死...
跟那两小太监不一样,小卓子死了,崔大海可不会善罢甘休。
这些时日,长乐宫来提膳的机会少了,皇后赏了两个饮食嬷嬷,淑妃总要给排面,那边进得多,自然这边就吃得少。含钏找到认识的长乐宫小宫人聊墙角,试探了几句小卓子的事儿。
那小宫人看在含钏手里麦芽糖的份儿上,悄悄摸摸地透了几句,“...别提了..几天都没来当差了。人像蒸发了似的,四处都找遍了都没找着。淑妃娘娘如今怀着龙胎,谁敢拿奴才的小事儿去烦她?”
没找着?
含钏装得诧异,“啥叫没找着?”
“就是太液池、御花园、几个门子都找完了,人影都没得一个!”小宫人压低声音,“...这在宫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人凭空没了的,总是那么几种情形...要么是踩空掉湖了,要么是太监爱赌钱私下里被人做了,要么是被人塞到哪口井里了。崔公公找了两天也没找了,阉人的事儿,谁说得准呀?”
这倒是真的,太监好人稀。
含钏担心着担心着,随着时间流逝,反而不那么挂心了。
谁能作证小卓子是她杀的?谁能拿出证据他们动了手?
那地方偏得蚊子都不去,更别提人了,就算是审到那两个小太监,他们哑了嘴巴,一不能说话,二不能写字,就算知道小秋儿是浣衣局的人,也没法儿说出口来!
没证据就想定罪,屈打成招也不是这么个理儿!
含钏啥好处没有,就一样,看得开忘得快,吃两顿睡一觉就放开了。
阿蝉倒是被吓病了,接连烧了三个晚上,含钏便每日下了工,等人走完了,熬一盏粥给阿蝉带回去。
粥说好做也是,说难做也是。
砂锅得好,细腻的紫砂才能聚热,灶上的温度才能在每一粒米、每一滴水上分均匀。含钏用的是时令小口蘑,味道不浓郁,胜在口感淳厚,能将肉味充分吸收。肉沫是用猪五花宰的,一半肥一半瘦,拿葱姜榨出水来,用福州青红酒、粗盐调味腌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