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里教过篆章的手法。
梦里头徐慨也喜欢刻章,她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正巧这屋子前头房主做的是石头生意,那老太婆走得急,有一间屋子还剩了几大片浙江青田石正好能用,便拿之前小摊儿上的题字蒙在石层上,又用粗砂纸一遍遍打磨后,拿小篆刀自个儿给刻出来了。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兜里钱少。
若是兜里有钱,含钏早就四处作了。
现如今她手指缝儿被磨出水泡,一动就痛。
在小孩子兼下属面前,就不要暴露自己穷了...
“石头风吹不烂、水滴不穿,有好品格。”含钏背着手,看了眼提着灯笼的小双儿,“木头遇火则烬,遇水则腐,遇风则断。时过境迁,石头不倒,木头难寻,咱们做人做事都要学石头不学木头,听见没?”
太高深了。
小双儿看向自家掌柜的,眼睛里充满了星星。
含钏更高深地微微颔首,拍了拍小双儿后脑勺,跨过门槛坐在堂屋柜台后,静候佳音。
暮鼓敲响,风将挂在门廊处的贝壳风铃吹得叮铃铃作响,紧跟着是一只做工精良、皮料优质的牛皮短靴,紧跟着就是张三郎熟悉的油头粉面。
一进来,张三郎先四处望了望,见红木雕梁、青瓦绿植,虽无甚名贵的装饰,却也显得古朴雅致。
张三郎点了点头,再看四周除他一人再无旁人,颇有些得色,“掌柜的,您瞧瞧,您那些个食客嘴上说得欢,谁有咱来得及时来得合适?关键时刻,还得看咱。”
这属于啥?
这属于资深老饕与曼妙主厨的惺惺相惜。
含钏笑起来,套了围兜迎上去,把菜单子放张三郎跟前。
就三行字。
张三郎有点愣,抬头看了看含钏,再低头看看菜单,揉揉眼睛确证自己没看错。
“你这奸...”
本想骂奸商,却突然想起自个儿上次骂这姑娘奸商后,可是被那煎饼啪啪打了脸,便硬生生地吞下了第二个字儿,转了话头,“你这光写价格,不写菜名,谁知道点啥啊!”
第六十三章镶银芽
张三郎甩了甩菜单子。
上面赫然三排字。
一两银子位。
二两银子位。
三两银子位。
小双儿一颗心悬吊吊的。
昨儿个自家掌柜定价时,她这颗心就七上八下的,她忐忑地表达了自个儿的忐忑,谁知掌柜的摇摇手,教导她,“...小双儿,七上八下不是这么用的,吃四川火锅烫九尺鹅肠时,用筷子挑起鹅肠,八次下锅,七次拎起,这时候鹅肠最好吃,脆爽弹牙,牛油香辣椒辣裹在鹅肠上,入。口感绝佳、味道上等——这才叫七上八下。”
然后话题就歪了。
歪到了牛油火锅上。
她一晚上都没睡好,鼻子尖萦绕着麻椒和辣椒的香。
天知道,她根本都没吃过四川牛油火锅,愣是想象出了具体的味道!
含钏脆生生一声笑将小双儿的思绪拉了回来,“您吃我的煎饼,难道就知道当天的馅料是啥了?人生处处是风景,饮食之乐,若尽在掌控之中,岂非无趣?”
含钏将菜单子拿走,详细介绍起来,“一两银子一位的餐食,四菜一汤一饭一点心,二两银子和三两银子的分别多一个菜和两个菜,三种餐食菜式不一样。您什么好货没吃过?今儿个所幸就吃爽快,来个三两银子的餐食?给您打八折,儿多送您一盘金乳酥。”
金乳酥?
张三郎耳尖动了动。
好久没吃过金乳酥了。
“那就来三两银子的吧...”张三郎正襟危坐,自觉地取了筷子与碗,端起来细看了看,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筷子是用红鸡翅木烧的,结实牢靠。
碗是定窑出的,是清淡素雅的靛青蓝,里头还掺了些金粉,这碗不便宜。
会吃饭和会做饭的人,最看重的就是吃饭的碗,碗碟好,菜好一半,哪儿都能省,买好碗碟的钱不能省。含钏咬咬牙在珍宝斋托掌柜的在定窑买了十套碗碟,给出了二两银子。
听张三郎定了最贵的餐食,小双儿略有些呆滞。
三两银子。
都能再买一个她了!
就为了吃一顿饭!
六个菜、一个汤、一碗饭,外加两个点心而已!
含钏应了声是,神色淡然地让小双儿上茶,自个儿走进了后厨。菜框子里就那么几样菜——用光了含钏最后的二两银子。最值钱的是昨儿个夜里就开始泡发的鱼胶,鱼胶泡发好了,小儿手臂长短,乳白厚重,发得很好,摁压下去的印迹没一会儿就弹起来恢复原状。
把熬好的鸡汤过滤,放入虫草花、泡好的干羊肚菌、一整块花胶,最后倒入南瓜汁,汤一瞬间变成了灿烂的金黄色。
汤在紫砂盅里熬制收汁。
含钏腾出手来做菜,土豆压成泥,半肥半瘦的肉馅和着番茄炒香,土豆泥里加入牛乳增稠,用勺子垒成一座小山,再将中心挖空,倒入粘稠的肉馅番茄浓汤,火红的汁水从土豆泥山四周蔓延出来,像即将爆发的火山。
含钏点点铃,小双儿双手端盘上菜。
和火山土豆泥一起乘上的,还有几碟小菜。
摆在中间最中间的那盘小菜,只有五根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