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音见得父亲难得面露欣喜,便觉着都是这酸汤粉儿的功劳了。侍奉着父亲用完了整碗,汤汁也一勺不落送与父亲喝下。见得父亲面色红润了几分,方让嬷嬷来再侍奉今朝的药汤,自己便退出了门口去。
方行出来静松院数步,便见得明煜一身蟒袍未褪,正从朝堂上赶了回来。一旁还跟着方大人。慈音自迎了过去,与二人福礼问安。
明煜见得嬷嬷手里的食盒子,也问道,“伺候父亲的朝食来了?”
“嗯。”慈音答了一声,却扫见今日方大人与往日多有不同,眉须似是将将打理过,一身官服更是整洁如新。慈音自问候了声,“方大人今日气色好。”方壑笑着,只道,“是有些喜事与你父兄商议。”
慈音不好再问得详细,却听哥哥又问,“与父亲寻了什么来?”
慈音自起了奚落他的念头,笑着让嬷嬷揭开那食盒子,露出里头吃得光光的瓷碗来。回了明煜道,“是那甜水巷口上的酸汤粉条儿。粗鄙之食,不堪一提,将将能饱腹。可贵在父亲喜欢…”
明煜忽想起那日在箫音阁里自己的话,因得明远,得罪了人家。无奈笑了声,方吩咐道,“行了,回去歇着罢。”
慈音见他眉间少许无奈,嘴角笑意局促,便知得了逞。笑着又与二人别礼,方带着嬷嬷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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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慈轩中,方氏用过素面,又让人张罗了些许点心来。桂花松糕,煨芋子片儿,萝卜米糕,密渍玉延…正堂里齐齐摆了一桌子。
明远从外进来,与方氏请安。见得桌上点心,却是笑道,“母亲今日心情不错,该得用盏好茶。”说罢,方吩咐着跟他来的小厮,“回去书房中,取了新秋刚到的白茶来与母亲。”
方氏今日心绪确是不错,见明远坐下,又让人端了一盏参汤来。明远目色却落在桌上的密渍玉延上,不觉念念,“慈音素来脾胃不佳,这玉延是好东西,母亲这里可还有些,一会儿我再拿些过去箫音阁里。”
方氏笑道,“有是有的,一会儿我让嬷嬷送去箫音阁里,便就不劳烦远儿了。过了今日,你与慈音之间也须得多加注意些男女之隔。”
明远平素往箫音阁中也走得勤快,却并未听母亲如此告诫过,正觉着离奇,问道,“为何?”
方氏拾起块桂花松糕,咬下一口,望着自家儿子笑道,“今日你舅父来府上,便是为方原提亲,向你父兄求取慈音。”
明远忽觉眼前发昏,双耳如被雷鸣击破,什么声响也难听得到。他自想起那方原,品行尚端,又将将中了举。又想起来暖阁里慈音持着筷子,喂雪绒儿的模样,心中情动,却又不觉愤恨。
明远恍惚片刻,方回神过来,却见眼前方氏面色焦灼,喊着自己的名字。“远儿?”
他胸口喘急,一口闷气不上不下,咳嗽数声,只问方氏道,“母亲方才说,什么?”
方氏见狠下心肠,踱步去了门边,望向庭院之中一片景致,缓缓道来。“你舅父官位一直不上不下,恰逢这回内阁空出来了个位置。你既不愿争取家中爵位,便也怪不得他另求他人袍角为靠。其中要害,你心中自当知晓。”
明远冷笑数声,起身来追问母亲,“舅父就如此心急,父亲还健在,便想要巴结上兄长?”
方氏笑着回眸过来,“你父亲身子一日日看着虚弱,等那日真的来了。他明煜才是堂堂的成京候,慈音便是侯爷唯一的亲妹,名正言顺,日后求取巴结之人不知其多。方家不过是近水楼台,先登一步。”
明远自幼被母亲捧在手心,便从未被方家人如此轻视过。他声音发着颤,问着方氏:“母亲可也觉得舅父如此做无可厚非?但母亲可知道,我心许着慈音,日日念想。原此事不伦,我本也不敢与母亲提起,可我们也并非亲生姊妹。若要想办法,定是有的。”
方氏一笑,“你是大男儿身,想求娶心怡的姑娘,怎还要问过为娘么?论身家修养、容貌性子、慈音都是极好的,我自也很喜欢。你若有心,定会上进谋求,与你父兄提亲,不必等到了今日。”
明远只觉愈发地无地自容,募地起了身,“母亲心思,我很是清楚。可你绝不该拿慈音的终身大事来做筹算!”明远撂下此话,便忿忿往堂外去了。
方氏只见儿子脚下急乱,行至那松柏盆栽旁,还踉跄了两步。她却正想起那年正月的往事来。
十五元宵夜,正是明远三岁的生日。小人儿将将能走稳当步子,也如今日这般踉踉跄跄,却吵闹着让明煜教他习剑。
明煜一身好武艺,寻来桃木剑,领着幼弟在花园中习武。二人巧斗玩耍,一个英姿飒爽,一个笨拙可爱。方氏那时也曾一度恍惚,阿远有个这样的阿兄,不莫是京都城里别人不能有的大幸。
不知何时,明炎缓缓停在她身旁,脚步轻巧,却也一同看着正习剑法的兄弟二人,方氏将将发觉,与来人作了礼,称呼了一声“夫君”…
却听明炎道,“我煜儿一身功法,当世不二。日后为我们明府的依托,你我都该能放心了。”
方氏心中顿了一顿,面色怔然,忙着掩饰又垂眸下去,不敢再看明炎。
她心中不快。明家的依托已然是明煜了,那她的远儿该要被他父亲摆在哪里?远儿方才三岁,又如何能与明煜作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