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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苏延年还是第一次被人叫流氓,见温欢嚷起来,也顾不得方才是什么硌着他后背,把人放下后,瞥温欢一眼:“我又不是故意碰你,你急什么?”
温欢害怕暴露,他忍着痛,一瘸一拐地往前面走:“你回去吧,我自己去看医生。”
苏延年见他这么倔犟,也是服了,瞧见温欢那脏兮兮的裤裙,包扎伤口的绷带都渗出血迹,他无奈地摸摸鼻子,跟上前道:“刚才是我的错,我真的无意冒犯你。”
温欢愣了愣,装作生气地不想理他:“你快走吧。”
苏延年皮笑肉不笑地道:“可我接下来的举动,算得上是有意冒犯,先跟你说声抱歉。”
“什么……”温欢哑然抬头,骤然被人抱起,他大脑有点转不过来,还是所谓的公主抱!
温欢从没想过会被人这样对待,就算他现在是女装打扮,但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真的好吗?
“你!你!干嘛啊你?!”
“闭嘴!”
“靠……”
苏延年步子迈的大,已经走进医院大厅,温欢羞耻难当地捂住脸,咬牙切齿道:“苏同学你真要耍流氓吗?!
“我对你没想法,你的腿又出血了,我看着碍眼。”
温欢愣了愣,有些委屈地抿了抿嘴,今天真是倒霉透了,他默默扯裙边,避免暴露。
温欢先拍了小腿片子,幸好结果没有伤到骨头和筋脉,只是单纯的皮外伤。
就是胯下的拉伤,温欢难以开口。
没想苏延年出声道:“医生,她还伤到了胯下。”
温欢瞳孔微缩,紧张地口干舌燥,好怕医生叫他再去拍个片,要被拍到男性特征就惨了。
正紧张着,他母亲找到了病房门口,温欢还来不及叫妈,他母亲上来就是一巴掌扇他脸上,他差点被打趴下。
“我说过在外面要注意安全的吧?为什么还这么莽撞?死了怎么办?!”
他母亲情绪过激地扯着他衣襟,愤怒地再次扬起巴掌——
那只手却在中途被人抓住,苏延年冷淡地道:“这位女士,请你冷静。”
医生也尴尬地推了推眼镜:“这是医院,家务事麻烦回家再处理。”
温欢搓了搓被打疼的脸,很快露出讨好的笑容:“妈,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别担心……”
“既然没事,就跟我走!”他母亲病态地拉住他的手,那只手冰凉冷硬,如同冰过的镣铐,拖着他不得不跟着走,温欢踉踉跄跄地被拖到门口,另一只手却被温暖的手攥住了。
苏延年蹙眉道:“她受伤了,你能否让她看完医生。”
外公那边派来照顾他们的人,站在母亲身边等候吩咐。
他母亲冷笑道:“家里有私人医生,就不劳烦小兄弟你操心了。”
母亲说完,保镖就意会地去拿医药费单子。
温欢站在他母亲身边,难堪地冲苏延年笑:“我妈来了,苏同学你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
苏延年眉头紧蹙,片刻后还是松开了手。
温欢跟着母亲走到过道尽头,回头看,苏延年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温欢微笑地挥了挥手,无声地说了谢谢。
在很多年后,温欢回想以前跟苏延年的事,很难忘却这一天。
原因有两个,一个是遇到苏延年那天实在太倒霉,另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在母亲粗暴对待他时,第一次,有人替他说话,替他挡住了“拳头”。
……
那天过后温欢修养了半个月才去上学,也没在继续当班长,因为他母亲不喜欢。
一切如常,但又因为认识了两个人,而什么都不一样了。
苏楠玉经常来他们班找他,一来二去,他们成了朋友,苏延年好似赠品,被苏楠玉带的,不得不跟他有交流般。
“这是我姐送你的。”
“这是我姐给你的。”
“我姐说你没回她消息,让你现在去xxx找她。”
苏延年性子冷淡孤傲,向来少与人来往,两人最近频繁往来,很快不到一个月就有流言蜚语说,他们是男女朋友。
当跟他关系好的女生调笑地问他,是不是在跟苏延年谈朋友?
温欢还以为女同学指的朋友,是普通意义上的朋友,还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傻笑地反问:“我…我们看起来像朋友吗?”
他挺想跟苏延年交朋友的,那天苏延年帮他说话,他就忍不住崇拜苏延年,他也想像苏延年那么优秀、那么勇敢。
“他真是你男朋友吗?行啊你,找到对象了也不告诉我。”
温欢顿时觉得被雷劈了,电得整个人焦焦麻麻,什么?!脑子不顶用,血脉先贲张,红着脸反驳道:“男…男朋友?!你在想什么啊?才不是!”
“同学们都在传……”
他是男的啊!
可是没有人知道,他也不可能暴露这
', ' ')('件事。
知道以后,温欢不敢主动去找苏延年了,昨晚特地烤的焦糖巧克力夹心饼干掂在手里,觉得十分沉重。
他只是想交个男性朋友而已……
从小被迫穿女装扮作女生,与男生的交流,基本要么是被人欺负,要么就是普通同学,他也想像其他男生一样,能有铁哥们,可以一起学习、一起玩游戏、一起成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的那种关系。
温欢跑实验楼上吃饭,吃到一半没胃口了,沉默半晌后他打开礼盒,看着小饼干,自己吃了,边吃着,眼睛该是被风沙迷了,酸涩难当,眨眼间视线就变得模糊了。
他是个异类,不该奢求正常的朋友关系。
这饼干为什么这么苦啊?昨晚试吃明明没那么苦。
“怎么?难吃到哭了?”
听到熟悉的清冷语调,温欢错愕地抬头:“你怎么在这?”
哭了?温欢赶紧擦脸,他怎么会哭啊?还被人看到了好丢脸。
苏延年看到那熟悉的礼盒,说道:“你这是把送我的饼干吃了吗?”
温欢:“……”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默默低下头:“对不起。”
两人每天互相送礼物成了心照不宣的规定,但他却先犯规了。
其实他知道,苏延年口中苏学姐送的东西,其实大都是苏延年自己送的,在苏延年第四次送礼的时候,他就跟苏学姐说过,不用送他东西的。
苏楠玉笑道:“什么东西?我只送过你一幅画啊,倒是你,每次都给我送点心吃,我最近太忙,都没来得及给你挑回礼呢。”
他才知道,之后的礼物都是苏延年送的,大概是因为他回了礼也会捎带给苏延年一份,对方不好意思才又给他送。
他有心跟苏延年交朋友,没戳破这件事,照旧每天给对方送自己做的点心,或者看到好东西时,就送对方一份。
他们也从相视无言到慢慢能说上几句话,你来我往地互相送礼。
“给。”苏延年递给他一个笔记本,外加一个精致的蓝色礼盒。
温欢就摇摇头:“我不想收你东西了,我怕别人误会,给你添麻烦。”
苏延年皱眉:“什么?”
“别人误会我是你女朋友。”温欢苦着脸:“我很抱歉,我不该总是找你说话,给你送礼物,害你不好意思又给我回礼,导致有这样的流言传出。”
“你管别人说什么。”苏延年撇开头,又说了句:“我给你送东西,是我想送,那天不小心害你受伤,医药费又不让我出,我就通过这种方式补偿,我不想欠别人的。”
说完后,理直气壮把笔记本跟礼盒塞温欢怀里,又从温欢手中抢过饼干盒:“那么,是我的东西,就该是我的。”
温欢有点傻眼地看他,喃喃道:“有点苦。”
苏延年尝了一个:“也还好。”
“要是你将来有喜欢的女生,有这种流言,不会妨碍你找女朋友吗?”
苏延年:“这你就不用瞎操心,我沉迷学习无心恋爱。”
温欢忍不住笑了。
苏延年道:“不哭了?”
“……我才没有哭。”温欢要脸地顶嘴,他低头再三思索,终是鼓起勇气道:“苏延年,我想跟你交朋友,想当你好朋友。”
苏延年愣了愣,哦了声。
“你愿意吗?”
“朋友不是说出来的。”苏延年垂眸看他,漆黑眼眸映着他的倒影:“这些得交给时间。”
“是同意了吗?”跟苏延年的淡然不同,温欢清秀的小脸上写满了紧张跟祈求。
苏延年不明白,交个朋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他嗤笑一声:“我性格不算好,基本没有朋友,估计你也忍受不了我。”
“我很能忍的!”温欢开心地笑起来,他知道苏延年这是同意了,他手指纠缠在一起,斟酌后他想说出他掩藏很久的秘密,听说朋友之间要坦诚相待。
“苏延年……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先答应我别告诉别人?”
“说。”
“我其实……我其实是男……”
屋顶上风大,吹动温欢的黑色长发,越来越小的声音,被无形的掩盖。
“什么?”苏延年凝视着他:“你声音太小,听不清。”
刚才鼓起的勇气似乎被风吹岔气了,温欢低头看着自己长而卷的头发,抿了抿唇,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选择了不撒谎的方式道:“我其实,不想当女生,我想当男生。”
温欢道:“我也想像你们一样,穿着男装,像个男孩子一样,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苏延年没有怀疑温欢这话的真实性,因为这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
“你是不是有性别认知障碍?”
听到苏延年这么说,温欢委屈地道:“这怎么能算认知障碍……我应该是男的,我想当男生有错吗?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变态……”
', ' ')('“你有选择你人生的权利,别人无权干涉。”苏延年没有纠结温欢前面的话,沉声道:“这个世界那么大,个体之间肯定存在差异,你又没做过什么坏事,又怎么是变态了?”
温欢点点头,虽然没沟通在一个频道上,但有被安慰到:“你说的对。”
他又没做坏事,不算变态。
温欢扯了扯自己的小裙子,心境逐渐平静,还是等跟苏延年关系更好了再说吧,虽然苏延年看起来不会歧视他,可万一对方被他吓跑了呢……
他打开苏延年送他的礼物,是一只钢笔。
“谢谢你,挺漂亮的。”
苏延年没应声,温欢又接着打开笔记本,看到里面写满了字,有点愣。
“这是我的课堂笔记,你可以看一下,方便查漏补缺。”
“啊?”
苏延年“啧”了声:“你不是有半个月没来上课吗?我看下星期就要期中考了,应该对你有帮助,我预估的考点都有标记,大概率不会错。”
“谢谢。”
苏延年撇开头,不去看温欢的笑脸,没自觉地损了句:“你笑起来,好蠢。”
温欢:“……”
这应该就是苏延年说的,性格不好的地方,没事,他能忍。
苏延年忽然又说:“你妈是不是经常打你?”
温欢笑容僵硬了,他挠了挠头,说道:“也没有……我妈对我很好的,就是有时候她控制不住情绪。”
苏延年审视着他,抬手指了指右耳:“你耳后有个拇指长的伤疤,看着是陈年旧伤。”
“这个没事。”
“如果她还经常打你,你其实可以通过法律途径寻求帮助,就算是你妈,暴力也是不对的。”
“可她终究是我妈!”温欢难受地嚷了句:“她不是坏人,她也有对我很好的时候。”
苏延年蹙了蹙眉,语气有些严厉道:“狗被无缘无故踢一脚,都知道汪汪地回叫,而不是蹲下跪舔。”
“你!”温欢气道:“你才是狗!”
温欢气急了收拾东西起身要走,走过苏延年身边又折回,把苏延年手里的饼干盒拿走,把笔记本和钢笔还回去。
“还给你!我不跟你交朋友了。”
苏延年:“……”
他看着温欢气呼呼跑开的背影,思考自己究竟哪里说错了?女性真是喜怒无常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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