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2 / 2)

她丢下那枝细而尖端通红的木枝,苍白的脸上很镇定,说:“外面太闷了,我有点不舒服。”

起身离开前,听到蒋少康的话:“昨天斐然哥还说没追过女孩子,这不算?这都没追到?”

向斐然面无表情,视线冷冷地从他和方随宁脸上略过:“够了吗?”

方随宁噤声,继而看着向斐然走到她们的帐篷前。隔着已经拉上的门帘,他的语气听着沉稳:“商明宝,别一个人待着。”

商明宝坐在睡袋上,口吻如常地回:“我没事,只是觉得外面太潮了。”

天色尚早,落日被裹在浓厚的云层里,只能在那团密云的鎏金色边缘中看到点金光。方随宁今天一路都在念叨着要捉两只蜻蜓和豆娘做标本,刚好草甸附近有一个小小的湖泊,她央求向斐然带她过去,说不定可以网住一些特殊颜色的昆虫。

又借故去问商明宝:“明宝,捉蜻蜓你去吗?很好玩的,你肯定没玩过。”

商明宝说不去。

向斐然隔着帐门交代注意事项,尤其叮嘱她不要私自乱走,有事就用对讲机。

商明宝一声应一声,很乖巧。

末了,向斐然默了一息,最后问了一遍:“你真的没事?”

“没事。”

湖边不远,十五分钟的路程。能看到波光时,向斐然忽然想起,可以把烘标本的暖风机放到她那顶帐篷里,这样可以驱散潮气。

很迟钝,刚刚怎么没想到?在她觉得不舒服的第一时间,就应该想到这个解决办法。

返程走至一半,他更迟钝地反应过来——完全可以用对讲机告诉她这件事,为什么要自己亲自跑一趟?

在向斐然充满数据和系统推导的人生中,他第一次感受到直觉先于逻辑,并自暴自弃地、清醒地放任了这股愚蠢的、欠缺思虑、违背最优解决路径的直觉。

在泥泞的、树根盘错的山路上,他近乎跑了起来。

商明宝没有想过他会去而复返。

她是来拿暖风机的,想用来驱寒去湿,但不经意的一眼,她看到了那盒压在他睡袋枕头底下的烟。

第一次撞见他抽烟的影像又从脑海深处冒了出来。

砂轮。侧脸。火星。微蜷的指尖。拢火的手。淡漠寂寥的眉眼。

鬼使神差地,商明宝俯下身,双手撑在滑而松软的羽绒睡袋上,一步一寸地膝行过去,继而顿住。

腰肢往前舒展,伸出的手臂纤瘦,在半空中像是犹豫似的停顿一秒。

她忘记把帐篷拉链拉上了。

米咖色的帐门在微风中轻轻地拂动一角,向斐然没作多想,俯身撩开前帐,一膝跪入——

眼前少女像猫,屈膝软腰,就连褐色的双眼也像应了激的猫般瞪大,变得圆滚滚的。

……什、什么运气?

商明宝尚在震惊尴尬中难以置信,冷不丁一声闷雷炸响,似乎就炸在了这一片中空的林地边缘。

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抖了一抖,翻身跌坐下,撑在身后的两手死死地扣住了那盒烟,眼珠子一转也不转,只知道瞪着向斐然。

这跟当场被抓包有什么区别?

表盘发出尖锐警示声,在秒速之间干拔到了190.

死这里算了。

商明宝闭了闭眼睛,深呼吸,放弃了一切能让自己好受一点舒服一点的自救措施。

如果现场能更兵荒马乱一点,是不是就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好让他不要发现她不堪的端倪。

向斐然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身后的登山包拨开,命令她:“憋气。”

商明宝拼命摇头,脸色急遽苍白,眼里蒙着如外面潮雾般的水汽。

“你想干什么!”向斐然低声而严厉地呵她。更严厉的“是不是找死”,他没有出口。

想“偷”东西。

商明宝内心答。在知道你有喜欢有想照顾的人之后,还想“偷”走你的一包烟。

想知道你钟意的味道,想知道每次都呛你咳嗽的味道,想留住你指尖的气味。

商明宝,你很不争气。

心脏似乎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她开不了口,怕一开口,整颗心会跟着所有的委屈难过痛苦和无望一起呕出来。

她的呼吸真的渐弱了,是激烈病发带来的呼吸困难和骤停,而不是出于自救的憋气。

一手紧紧揪着向斐然的袖口,想请他不要管她,放任她。

向斐然跪在她身侧,垂掩的额发下,双目注视进她的双眼深处。

死生之间,是谁的心跳垫在雷声之下。

是的,他知道她会在病发时主动憋气,可是,在她的呼吸骤停下,赌上万分之一。万一呢?

万一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此时此刻,她需要他的氧气。

陌生的气息渡下时,商明宝懵懂地睁大了眼,因为痛苦而紧缩的瞳孔,在滚滚而来的闷雷声中松弛地涣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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