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的眸光也让人难以轻易知晓她心中所想。
天色微暗。
酒楼中的灯亮了。
一盏又一盏华灯倒映在她的瞳孔里,成?了温暖跳动的影子。
江若鸢慢慢道:“我相信长?君的每一句话,我可以学剑,可以出府奔走,只要我想,无?事?不可做。”
承天书院中,试剑台上剑光闪耀,那一丝触手可及的光亮,像凛冬过后,开?春第一缕日光,足以破尽黑暗。
所以她不怕了。
江若鸢看着梅长?君,一字一句地?对她说。
“我也可以逃走……可我不愿。”
“因为这正是?我想做之事?——无?论是?为兄长?,为江家,或是?为了告别那个曾经懦弱的自己。”
梅长?君默然望着她,心底情绪翻涌。
江若鸢的声?音早已不同于初见那日的忸怩畏缩,一举一动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这般沉默的气氛中,她看起来却轻松极了,笑着倒了一盏茶递给梅长?君。
一双在柔婉下?藏着坚韧的眼,静静地?望着这个陪她一路走来的好友。
苍穹倾洒下?余晖洗去眉间?萧索,江若鸢含笑的眸子里火色渐褪,染上半壁春光。
她举杯轻笑:“婚期将近,长?君届时难进沈府,可否提前来我江家,送送我这个学剑的徒弟?”
窗外传来一两声?宿鸟的啼鸣。
天色已晚,半空中的风渐渐大起来,树影婆娑于酒楼暖黄的窗纸上。
梅长?君举起带着热意的茶杯。
晚风渐急渐密,她轻轻道了一声?:“定当前往。”
第48章 京城燎火彻明开(七)
这次休沐日较为漫长, 但其?间短暂的相聚,却似瞬息流光。
江若鸢的出阁之日更是如此。
清流派中,对江尚书剑走偏锋之举议论纷纷, 沈党则多是怀疑江尚书?居心不良,两方夹击下,江家岂敢大?张旗鼓, 只在府内简单辞别后,草草将江若鸢送出门去。
梅长君站在江府门口?, 看着一顶小轿在寥寥乐声中渐行渐远, 眼中苍莽如江浙连天的风雨, 绵延不绝。
尚书?与夫人没?有?出?院子,江若鸢的生母也只在院子拐角处遥遥看了江若鸢一眼。以致最后分别之时,江府门口?只有?梅长君与一位服侍江若鸢已久的嬷嬷。
她看着清寂萧索的街道,提醒梅长君该离开了。
梅长君沉默许久, 侧目去看映着霞光的江家牌匾,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真快啊。”
……
“真快啊,从去年冬日到如今, 皑皑冰雪已化?作春水融融,竟让人记不起京都的冷风是何?等刺骨。”
沈府倒是举办了一个小宴,邀了不少朝中人。如今沈首辅仍是当之无愧的掌权者, 即便是与之相对的清流一派,也需得给上?些面子,前来赴宴, 言笑晏晏。
但无人的角落中, 有?一位年轻官员的脸色却显得不合时宜。
他举着杯, 望着被他引到跟前的,着杏红锦袍、神态自若的人, 继续道:“傧相可还记得?”
傧相,替主客接引宾客及赞礼,往往是主家最亲近之人担任。
裴夕舟垂眸看了他一眼:“你怎会在此处?”
那人突然愤怒了:“我?不在此,怎能替他看看,最信重的好友是怎样着傧相服,与害了他的罪魁祸首推杯换盏、相谈甚欢的?”
裴夕舟面上?平静无波,转身要走。
那人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加大?了声音道。
“侍郎大?人如此置若罔闻,难道你已不记得江继盛了吗?”
又换了一个同?样少见的称呼。
当这句质问脱口?而出?之时,裴夕舟脚步微顿,缓缓转过身来。
仍是一派平静的面容,可面对他的人却莫名察觉出?一丝杀意。
“我?没?有?忘,”裴夕舟用一种极为冷淡的语气回复了他的质问,“一刻也没?有?忘记过。”
……
盛宴步入尾声。
沈柉已穿着一身喜服回了内院,临走时似笑非笑地朝裴夕舟望去一眼。
沈首辅送别众位官员,然后走到裴夕舟身前。
“我?送你出?府。”
“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