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飞速分?析道:“虽然陛下当时受人蒙蔽,并未知晓全貌,但总归是脱不?了干系。江继盛之事若上奏陛下,就是逼他自认有错,自认受人欺瞒。”
又一年长的官员捋着胡须补充道:“还有那场科举案……你们?不?知,若单单只有沈首辅等臣子,怎敢掀起血祸滔天?”
先前激烈斥责裴夕舟的官员们?面露恍然。
皇帝自认英察之主,若将这两桩错处在百官面前揭发,届时圣颜何存?只要皇帝为?此事发怒,沈柉自然无?罪开释,先前诸多谋划,将尽数付诸东流。
……
“陛下确实是这般性子。”
同?样听完梅长君解释的桑旭声音沉闷。
“如此看?来,若鸢得到的密信,或是有蹊跷?”
“是,也不?是。”梅长君分?析道,“沈柉对若鸢并未多加设防,其得到的那些证据,许多确实可用。”
“但沈首辅对皇帝的性格十分?了解,定会未雨绸缪,在对众人弹劾有所预见的前提下,早早放出风声,言其最?怕江继盛案和科举案暴露。”
“这样一来,即便?有什么纰漏,他们?也能顺利脱身。”
桑旭恍然:“还好拦下了。”
他沉思片刻,道:“可若此路不?通……该如何为?其定罪?”
梅长君浅浅一笑:“这就要看?国师与我们?的默契了……”
她可以笃定,在知道三法司官员齐聚刑部,所为?有沈首辅的推动后,裴夕舟定会察觉其中玄机,并在重重迷雾中选出那个可以一击致命的答案。
毕竟,那是前世?二人阅览旧史时,一道商议出来的解法。
……
“求国师指点,我等该如何做?”
官员们?认清了形势,立刻明白裴夕舟今日过?来确实是为?了相助。
那日质问裴夕舟的年轻官员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沉沉看?了他一眼,躬身行?礼。
“还望裴兄为?我等解惑,替江兄……报仇。”
裴夕舟沉静地看?着眼前眸含希冀的官员们?,从袖中取出了一份早已预备好的奏疏。
年轻官员双手接过?。
怀着对江继盛之事的愤慨,他缓缓打开了那份奏疏,只觉杀气扑面而来。
奏疏不?长,通篇未提江继盛和科举案之事,只列了另外两点罪名。
第一,沈柉与江浙先前勾结蛮夷的那个叛官交好,多年来你来我往,交游不?绝。在通敌之事暴露后,那名叛官提前得知风声,避开了抓捕,聚集海匪,里通外国,逃出生天。而沈柉,同?样与海匪有过?接触。
第二,沈柉利用抄家和贪污得来的银子,在江西老家占据土地修建家宅。而根据国师勘查,该地龙盘凤翥,通天府、聚王气。
年轻官员双手微颤地看?完整封奏疏,将其递给等候多时的众官员。
在他们?静默传阅之时,他走到裴夕舟身前,整袖扶冠,大拜而下。
所有看?过?这封奏疏的官员们?,无?论愚钝与否,都能断定沈家的结局。
必死无?疑。
因为?当今皇帝最?为?忌讳的两件大事,正是“犯上”与“通蛮”。
官员们?收好这份能致人死命的奏疏,以无?比敬畏的神情向?裴夕舟行?礼。
裴夕舟礼貌回礼,眸色平静,浅淡的神情与在沈家做傧相那日一般无?二。
……
翌日清晨,暴雨如注。
厚重的朱漆大门被司阍缓缓推开,悠扬的钟声伴着雨声在重重红墙间跌宕回响。
文?武百官撑着伞,一步步踏上玉阶,列班在殿前等候。
冷冰冰的日光从东面升了起来,斜照在官员旁的汉白玉栏杆上。
沈首辅久病方?愈,站在首位,领着群臣进殿。
皇帝穿着一身玄色道袍,高?坐在龙椅上,神情散漫地看?了看?众臣。
左下首文?臣列,一位年轻的刑部官员走至正中,跪倒在地。
他声音低、稳,所告内容却透着一丝凛冽的锋芒。
皇帝本是随意?听着,刚听到弹劾沈家父子的时候还没什么,越听脸色越阴沉,等听完两桩罪状后,已是气得发抖,用力将奏疏摔在地上。
这一摔,结束了今朝十几年来沈家的权势与荣光。
从金殿走出的沈首辅透过?连天的风雨,望着不?远处撑伞慢行?的裴夕舟,和他身侧一群振奋激动的官员。
“首辅大人,当心这雨……”
沈党之中,与沈首辅牵连最?深的官员颤抖地为?他撑着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