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蒲也笑:“客人都说很好。家花不比野花香,既是野花,就该有个野花的样子嘛。你怎么忽然想起来把那尊观音像送我?是不是有人答应要娶你了,从此用不着求菩萨保佑了?”
她接过双花递过来的茶,坐在威灵仙身畔打趣。
威灵仙看看窗外,道:“大好的天气,不该闷在房里。咱们去院里转转罢,你扶着我?”
南蒲道:“对了,你的脚是怎么了?”
威灵仙笑一笑,含糊揭过。两人遂并肩走去后院。
归家院的后院十分阔大。柳荫空隙当中支着十数个金丝竹匾,上头晾着玫瑰花瓣。是预备晒干碾碎后混入扑脸的粉中増其香气的。
威灵仙一瘸一拐地走路,一不留神碰翻了一个竹匾,花瓣洒了一身。她一时兴起,将剩下的花瓣一股脑倒在南蒲头上,两人笑得嘻嘻哈哈。正巧两个才送走了客人的姑娘碧清和慧香走过,见状撇了撇嘴。
那个叫慧香的小声说,“行院里也分三六九等,有人做□,有人立牌坊。立了牌坊还不算,又要毁东毁西的。”
碧清哼了一声说道:“谁让人家名字取得好,威灵仙,只怕明儿个还要成仙得道,跟了菩萨去捧瓶儿呢。就不知菩萨肯不肯收她这株‘夜来香’了!”(夜里开花夜里香,指妓*女。)
话音虽轻,威灵仙和南蒲却听得清清楚楚。
碧清、慧香皆与威灵仙年岁相仿,她二人已接客一年有余,威灵仙却依旧清清白白,至多给客人弹个琴跳个舞罢了,因此二人不忿。南蒲年纪未到,却容貌美丽气质出尘,同样为鸨母所骄纵。因此碧清、慧香同其余众位姑娘,都与她两人不睦。
南蒲向来不愿与人斗口,因此笑一笑并不出声。威灵仙却是个从来不肯让人的,当下便嬉笑着说道:“。”
“呸!不要脸的东西,你就不怕下割舌地狱?”碧清大声说道。
“地狱怎么了?就怕到了阎王那里,你也依旧排在我的后头,做不了头牌。你信不信啊?”
“你……”碧清气急了,上前便要撕扯威灵仙的衣服头发。
慧香见闹得大了,生怕给孙杨瞧见,做好做歹拉住了碧清。碧清也不愿给孙杨知道,见有了台阶,也便不再生事,骂骂嚷嚷地走开了。
见她们走远。南蒲叹息一声道:“本是同生,相煎何太急?”
威灵仙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老是一副悲天悯人老气横秋的口吻。谁跟她们同生!”
南蒲道:“我说了你多少回了,别总是自恃读过几本书,就瞧不起她们肚子里没墨水的。我告诉你,往往偏是这样的人,才有几分情意。‘仗义每多屠狗辈’!”
威灵仙笑道:“何不把后一句也说出来自夸?”
“仗义每多屠狗辈”下句是“侠女从来出风尘”。南蒲一怔,也只好笑开。
威灵仙热锅蚂蚁般过了五天。好容易脚上的水泡消了。这天一大早便坐着小轿去了香积寺。
拉住个手捧斋饭低头走路的小和尚,威灵仙径直说要见住持。
小和尚摇首道:“师傅说今日并无客来,施主事先可有约么?”
“没有,不过我是来给他送衣服的。”威灵仙扬了扬手里的袈裟。小和尚头也不抬道:“施主交给我罢。”
威灵仙将眉毛一立:“你这和尚好不晓事!你师父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要面见恩人说声谢,违了你家哪条戒律,冲撞了哪位罗汉菩萨,要你来推三阻四?”
“救命?”小和尚愣愣地瞧着威灵仙。
“是啊!还不快带我去!”
威灵仙跟着这不情不愿的小和尚左弯右拐到了慧缘的舍。只见是一间极干净敞亮的禅房,窗台门槛都似乎才用水泼过,纤尘不染,透着一股清气。
威灵仙也不待小和尚入内通报,一把便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慧缘正盘膝坐在榻上挥毫,闻声惊讶地回过头来。威灵仙上前一步:“和尚,我来还衣服了。”
小和尚急得结结巴巴:“师傅,她……她……这位施主……”慧缘摆了摆手说道:“知道了,你且去罢。”
“你在画画?画的什么?”
威灵仙毫不见外,极是家常,一拧身便坐在榻上。
慧缘并不在意,倒是仔细地看了看她。
威灵仙肤色白皙剔透,京城名士唐芝山曾手书诗圣的名句“越女天下白”相赠。
于女子而言,这“一白”当真是非同小可:丑时能遮百丑,俏时更锦上添花。她前番将面色涂黑,尚且能“黑里生俏”,更遑论今日是以本来面目示人!清水芙蓉、天成丽质,说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但不知怎地,此刻迎着慧缘的眼光,威灵仙心里十分忐忑。
慧缘看毕,与前番不同,并无一字评语。只淡淡道:“有劳你亲自送来。贫僧还有事,恕不留客。我叫人送你出去罢。”
威灵仙忙道:“你急什么?我还没谢你救命之恩呢,还有……上回送我下山!”
慧缘道:“不值什么,不必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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