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嘀嘀咕咕走远了,秦雨遂笑问秦嘉道:“你既知‘顺其自然’的道理,为何还要强求?”
秦雨出嫁前,秦嘉出家前,姐弟俩感情最好。秦嘉幼时开蒙,便是跟从秦雨念诵古诗,可谓“人生忧患从此始”。秦嘉两位亲姐姐倒靠了后。
即便是秦嘉落发之后,秦雨亦偶尔去寺中探望,是以多年来感情始终不曾淡漠。
当下秦嘉听了秦雨的话,略微一怔,挥手替她赶走鬓边一只小马蜂,笑说:“我娘请你来做说客?却为何早不来?婚期已定下了,姐姐不知道?”
秦雨偏头望着花墙道:“我说的是道理!事有从权,却不能事事从权。这个道理你想不通,往后怎么办呢?舅父舅母总不能事事依着你的子。”
秦嘉道:“姐姐放心,除却娶妻这一条,我都听他们的便是。我岂是那得寸进尺的人?”
“我看你是得了便宜……”秦雨话说到一半,忽然打住,秦嘉笑道:“怎么了?难道姐姐不替我高兴?”
秦雨瞪他道:“这位苏姑娘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九天仙女还是夜叉番婆儿我都不知道,高兴个甚么?”
“那,我说给你听。这位苏姑娘啊,好有一比。”
“怎样?”
“堪比姐姐年少之时!”秦嘉洋洋得意。
“呸!”秦雨啐了一口道:“你这哪里像是做了几年和尚回来?油嘴滑舌地不正经!”秦嘉嘿嘿直乐。
“罢了,我也劝不了你。说正经的罢,你外甥过年就八岁了,日日抡刀弄没个老实气儿,这几天又缠着我要寻个师傅学武艺。我却到哪里去寻?不如送来你这里,你胡乱教他一教罢。”
“这有何难,你只管送来就是。”
“那咱说好了啊,等你过了新婚燕尔,我就叫他来。”
眨眼间到了初五,路远的亲戚已陆陆续续有到了的。
到了正日子这天更加不用说——户部尚书与礼部侍郎结亲,任你高官低官,县官现管,哪个不要来凑凑热闹!到了正午,竟连皇帝的亲弟弟,五王爷都带着几个清客来了。
五王爷一见秦嘉便拍着肩头笑道:“还不快向我道谢呢,我替你在圣上面前求了个极好的差事。你和尚已是不做了的,钟已是不撞了的,难道如今就日日闲着不干正经事?”
秦嘉拱手笑道:“王爷烦忧国事,就见不得别人悠闲。”
秦甘草赶过来笑道:“王爷如此厚爱,实在感激不尽。却不知是何差事?”五王爷道:“国史馆正四处挑人修史,我荐了你儿子专门去修……”说到这里顿住,秦嘉大喜,两人同时举手击了一掌,同声说道:“高僧传!”说罢哈哈大笑。
一旁早有人过来,请五王爷里面落座。
过了晌午,看看到了吉时,秦嘉披红挂彩,骑了高头大马,带着花轿去李府接亲。
队伍浩浩荡荡吹吹打打,引了几乎半城的百姓围观。
迎回凤冠霞帔的新娘子,进家门跨马鞍、步红毡、赞礼拜堂,三跪九叩六升拜……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不消细说。
好容易盼到宾客散尽,洞房中就剩了新郎新娘两人。
秦嘉起身掩了房门,走到榻边挨着新娘子坐下。
酒是僧家第一戒,秦嘉从前不饮酒,今日乃是头一遭。虽喝得不算多,却也微微头晕。他定了定神,轻声唤道:“缨络!”
新娘子害羞不肯应声。
秦嘉举手从桌上拿起酒杯:“咱们该先把交杯酒喝了的!”
说着自家执了一杯,另一杯举在手里,等缨络来拿。
大红喜服合欢袖内伸出纤纤素手,接了杯子。两人手臂相绕,正要共饮。忽听窗棂上啪地一声,秦嘉回头一看,但见小小黑影一闪而过,从窗台上跳了下来。
“哈,亏你居然找得到这里。”原来是香积寺那只小雪貂。
小东西左看看,又看看,毫不客气跃上了新娘膝头。秦嘉忙挥手赶它道:“快走开,你又吓得她尖叫起来,旁人只道我欺负她!”
喜帕微微颤动,显是新娘心生惧意。秦嘉轻轻一扫,将雪貂扫下地来。它却仍是不走,蹲在地上,黑黑的小眼睛转来转去。
京城原有撒帐的习俗,此刻大红喜帐内桂圆大枣花生撒了无数,秦嘉随手捡了一颗花生,扔给雪貂道:“明日再来可好?”
雪貂用后足站起,前爪接了花生,低头嗅了嗅,慢慢吃了。秦嘉打开窗子,又给了它一颗花生,它这才不情不愿地跃上窗台去了。
秦嘉笑着回来:“别怕,它不伤人。”说罢再度举杯,这才算是将交杯酒喝了。
秦嘉一口饮尽,只觉辛辣无比,忙倒了杯茶递过去:“这酒好辣,快漱一漱。”说罢自己也喝了杯凉茶。
“怎么交杯酒也预备这么烈的?”他自言自语道。
“缨络,让我看看你。”他说着话将喜帕轻轻撩起,酒劲儿冲头,眼前竟有两三个缨络摇摇晃晃。
“一个缨络我已是应付不来,如今三个,可不是要我的命么!”秦嘉嘿嘿笑道。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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