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络还未及回话,就听脚步声急急响起,秦嘉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撞了进来。
“云思,你……”
口中叫着云思,眼睛却上下打量缨络,见她神色平和,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云思从石凳上站起,瞟了秦嘉一眼,嗔怪道:“瞧你,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你干什么来了?”
秦嘉擦了擦汗道:“我……大嫂子叫我来寻他两个。”说着向两个孩子一指。震哥儿与霖哥儿早扑过去赖在他身上要吃的。
云思道:“那你就劳你送他们回去吧,我有些疲累,先回房了。”说着站起身来。
霖哥儿挥手跟她道别,她一霖哥儿的头:
“三婶儿问你,有句话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们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两个孩儿一起摇头。
云思微笑道:“让三叔给你们讲讲,啊!还有,这一位,你们可不能叫姐姐。该叫什么,也问三叔。”
说着出门去了。
震哥儿从秦嘉身上跳下来,高声叫嚷:“三叔快讲,快讲……”
双花见云思走远了,忙过来哄两个孩子道:“小少爷,跟我去屋里玩,好不好?”
千哄万哄将孩子带去了一边。
这里秦嘉忙问缨络:“她可曾难为你?”
缨络摇头:“没有。”
秦嘉隔篱瞧着云思的红裙冉冉去了,若有所思道:“这位李姑娘,我半点也猜不透她心里想些什么。”
缨络也正看着那红裙出神,闻言低声道:“我也瞧不透。”
秦嘉转过身来,目视缨络道:“我有一个计较,你看可行不可行?”
“什么计较?”
“我想,给你挪个地方住。”
缨络道:“你要把我挪到哪里去呢?”
秦嘉道:“我想了几天了——东山下梅林中,有处‘梅花别业’,是前朝一位宰相罢官后归隐的所在。如今子孙不长进,坐吃山空无力维持,有心转手。消息传出已有半年多时间,却终因价昂,无人问津。我想把这地方买下,你先去那里住几天。你看如何?”
缨络不待他说完便已面露喜色。
秦嘉的这个计较,说好听些该叫做“金屋藏娇”,说难听些,那便是“私蓄外宅”。这一做派早已有之,半点不稀罕。南宋大诗人陆游就曾瞒着母亲,将表妹唐婉置于别业,不时幽会。更留下一首千古名篇“钗头凤”——红酥手,黄藤酒,满城□墙柳,云云。
缨络自离了归家院,日子过得便狼狈不堪,有如做贼。能有个居所无人管无人问凡事自作主张,于她便不啻是天堂。因此一听秦嘉如此说,便觉称心满意。
秦嘉一直留心她的神色,见她欣欣然一派天真欢喜,却不由心中难过。
缨络在他心中,高贵高洁,若依着世俗的想头,便是皇后娘娘也做得。可如今竟落得有个外宅栖身便这般高兴……秦嘉狠狠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进掌心。
他却哪里知道缨络的想头。
历代青楼中上等女子,自南齐苏小小,到唐李冶、薛涛、鱼幼薇,直至晚明秦淮八艳,个个张口能诗,提笔会画。所谓“色艺双绝”是也。
这自是因勾栏中要做文人墨客的生意,故老鸨肯不吝银钱,不怕费事,为姑娘请老师悉心教导。
也是缘于青楼女子比之良家闺秀,见过山见过水,次为广,眼界为宽。更兼终日与名流周旋——臧否人物,纵论时事——因此才写得出“羞将门下曲,唱与陇头儿”的非凡诗句。
这也正是为何从来名士常要向风尘中寻觅知己的道理。
缨络虽不能同上述人物相比,却也早就是登山临水交游唱酬惯了的。
身怀几分才思,心高骨气傲,闺训女德,全然不知,全然不理。即便是真能嫁给秦嘉为正妻,天上人间再无更称心之事——只怕日子长了偶尔也会有思念往日自由之身的时刻。更遑论如今是名不正言不顺,连“妾身”尚未分明的境遇……
自进秦府,她处处小心,时时忍气,早已忍得不耐烦,如今竟能得片刻清净,她已无暇再想今后。因此秦嘉一提此意,她当即不无应允。
“只是,这法子虽可行,却有两处疑难”,缨络说道:
“一是你哪里去弄这么多银子,二是老爷夫人怎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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