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兵部尚书,陈新甲还是先开口,去年那场事后,陈新甲深深反思自己,觉得还是应该与王斗站在一起,朝野中人,现在谁不知道自己与王斗是一党?自己不论怎样做,都改变不了这种印象。
皇帝虽对自己冷落,但兵部尚书这个位子,还是坐得稳稳的。
他猜测皇帝心中,需要一个与永宁侯沟通的桥梁,就算朝中对永宁侯再猜忌,但只要王斗在一天,自己这个兵部尚书就稳稳当当的,只需小心翼翼一点便好。
况且,昨日宣府镇情报司拜访,许了自己不少银圆,自己理当桃李相报。
他脸上带着欢笑,高声道:“皇上,永宁侯塞北大捷,此乃国朝百年来未有之盛事,足可与徐达,蓝玉人等之壮举相比肩,大涨我中国之志气。灭胡虏之气焰。胡儿不敢再南下牧马,宣大三镇百姓安宁!”
“如此大胜,自然要赏!微臣斗胆提议,请效仿汉唐旧例,设安北都护府,囊跨漠南漠北之地,以归化城为都护府所在,令永宁侯充任都护府大都护,为我大明守护北疆,驱逐胡马。使三镇不再有妻离子散之苦!”
他脸上敛去笑脸,带上一点忧虑:“只是……塞外苦寒。永宁侯若长驻归化城,想必会不断要钱要粮,现在仓储匮乏,只恐介时户部钱粮难支,所耗者巨,微臣又觉此策……”
他神情烦恼,崇祯帝则是心中一动。争议几天了,第一次听到一个靠谱些的建议。
他对塞外没什么概念,总觉那是个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否则胡儿富足,就不必时常南下劫掠,反之是汉军前去抢劫了,历朝将士,也皆以长驻塞外为苦事。
陈新甲这个提议,果然有可行之处。确是祸水外引之良策。
若将王斗目光带到外面去,便给了自己收拾内政的时间,靖边军兵马云集到安北之地,离中原远远的,也总比王斗率强军回到宣府镇好,就算留部分驻守,但毕竟兵马少了,自己压力也小了。
而漠南那块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王斗本事再大,想要经营好,肯定需要很多年,有这个时间,自己可以从容做许多事了。
越想越觉此策不错,他看着陈新甲,发现他两鬓斑白了许多,心中不由有些愧疚,看来近期来,自己确实有些冷落陈爱卿了,他还是忠心为国的,也很有才能。
就算他与王斗内外结党,但现在内阁中,何人不是如此?外没有强军奥援,何人又可坐稳内阁大臣之位?
崇祯帝正要说话,一个严厉的声音忽然道:“此举万万不可!”
众人看去,却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李邦华算是一个清流中人,历史上李自成攻陷京师后,便作绝命诗曰:“堂堂丈夫兮圣贤为徒,忠孝大节兮誓死靡渝,临危授命兮吾无愧吾。”遂投缳而死,赠太保、吏部尚书,谥忠文,清时赐谥忠肃。
就见他起身跪下,目视皇帝,刚直又满是皱纹的脸神情坚定。
他缓缓说着,森寒的声音冷如冰雪:“陛下,王斗此人心术难测,又兼雄才大略,若设安北,以其手段,不越数年,便可将该处经营水桶不漏,又兼漠南为牧马良地,介时王斗铁骑数万,俯瞰大明,国朝危矣!”
他猛地看向陈新甲,眼中更满是冰冷之色:“陈新甲身与本兵,却与王斗狼狈为奸,欲坏我皇明基业,臣请杀之!”
崇祯帝眉头一皱,只是看向陈新甲,陈新甲勃然大怒,阁内也是安静无声,刑部尚书刘泽深、工部尚书苑景文只是垂头看着自己鞋子,不参于他们斗争。
他们管的是偏冷部门,此时刑部尚书不说,工部尚书也不是嘉靖朝严嵩父子当位,工部肥得流油的时候,内阁中很少他们说话的份,礼部尚书傅淑训一心想辞职,更兼年老体弱,坐在椅上似要睡着了。
内阁首辅周延儒,吏部尚书郑三俊,户部尚书倪元璐则是眉头大皱,现在东林党策略是与王斗交好,毕竟双方利益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彼此冲突不大。
此时王斗更多是与阉党人员争斗,便如晋商的支持者大部分是阉党,很多人与王斗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但李邦华算怎么回事,他也是东林党一员,怎么跑去跟王斗打对台了?
东阁大学士魏藻德、陈演,也是来了兴趣,仔细倾听。
“此乃诛心之言!”
陈新甲怒喝道:“王斗怎么心术难测了?永宁侯之忠,天下皆知!便是此次塞外大捷,他在塘报上都归功于朝廷,如此忠义双全,反遭猜忌,岂不让忠勇将士心寒?猜忌大将,又岂是尔李邦华为臣之道?”
“忠?宋太祖事周世宗岂又不忠乎?”
李邦华毫不退缩,他的话若霹雳雷霆,在阁内轰然大响,更兼石破天惊,惊得陈新甲一时都呆了,阁内更鸦雀无声,只余李邦华带着腾腾杀意的森寒口气回荡。
“是忠是奸,非在其心,而在其力!王斗拥兵数万,更兼每兵能以一当十,早有倾覆我大明之能力!不言王斗心思难测,便其忠君,他的部下呢,可想有更高的富贵,介时可能由之于王斗?陛下,其部早已势大难制,再设安北,王斗更兼兵强马壮,此为纵虎容易缚虎难!请陛下三思!”
崇祯帝脸色铁青的看着李邦华,李邦华残忍无情的将他内心最害怕的事情挑开,血淋淋的两半摆在自己面前,他连活撕了李邦华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