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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杖拄地,扣环碰响。

白回看着老僧人口中念着经文一颗颗捡起地上滚落的佛珠。

一颗上的血迹留下了些年月早就发黑,另一颗上却是鲜艳的,两颗并列串入红绳,轻轻磕碰和其他佛珠最终串成圆。

“蝴蝶梦,终是梦中。”他将珠串带在手腕,轻念着笑着离开了。

江离猛地坐起,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剧痛的感觉如此真实。

这该死的神医,还说什么不知不觉杀人于无形,绝不痛苦,她痛得都快活过来去砍了他了!

等等,她突然停下动作,用力捏了捏自己带着体温的胸口,这废物药,痛成这样就算了,还死不了!

她气势汹汹爬下床,正要去找这死老头理论理论,谁知道房门突然被推开,她立马裹紧衣服瞪向来人,张口就要训

“白回!我说了……”

来人端了碗药和她对视着,两人同时愣在原地。

江离松了口气,嘀嘀咕咕念叨着“吓死我了,还以为没死呢。”,说着她立马换了副面孔跳到白苏面前兴高采烈道,“小苏公子,想不到吧,我年纪轻轻就被人毒死了。”

窗外似是午时,阳光透亮,映衬得他这幅琥珀色眼眸格外温柔,他似是有些惊讶但什么都没问微微侧头笑了,无声却似有声。

波涛汹涌的思念再也压制不住,江离用力扑进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摸着他一头虽然枯燥些但却是全黑的发丝哭了出来。

温暖有力的手在她后背轻拍,“莫哭。”

她不管不顾鼻涕眼泪,强硬摁着他的脸便吻了上去,如狼似虎拉着他往床上爬去。

当然是要把这些年的都补回来的。

她只有一次,清醒的在那个不受控的身体里看他为情欲迷乱。

再有……便是在他去世后的梦中,梦到他,如现在这般不让他走,缠着他行夫妻之事。

赤身相拥,水乳交融,分不清彼此,她一会委屈哭着说想他,一会又抱怨他的儿子脾气大,他只是安静听着。

江离很是感动,看着他还有力气爬起来给她去倒水,更是感慨的眼泪直流。

“是睁眼有动作了,但……怕是蛊入脑了,有些魔疯,神医这该如何?”

江离看向门外两个连门都不关,毫不避讳当着她面说她坏话的男人。

要不是他眼底的担忧不似假,她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

神医眼神有瞬间闪躲,江离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拉开被窝看向自己手腕处,果然有个似是虫子般的凸起物。

她迟钝的大脑缓了好一会,直到身旁有人靠来,她闭上眼享受靠在他胸口拼命闻着自己想念了好多年的味道。

白苏死后她从华林口中也知道不少事,别的不论,起码自己身体里这蛊可以解他的毒,而方法也是她所满意的。

她露出笑容,伸手摸上他比记忆中都有血色的脸,温润手感让她很是留恋。

“白苏。”她笑眯着眼。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人跟着笑,“苏在。”

“你不准不在。”她语气带上了少有的骄纵,“你快说一遍!”

琥珀色眼眸在烛光中似是漾着水,坚定又温柔,“苏不会不在。”

江离鼻子发酸,缓回去的哭意再次汹涌,“你骗人!”

他不解侧了侧头,又露出笑容,伸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挽在耳后,任由她对他又骂又咬。

许久,见她逐渐有了困意,他才低头回吻她,从红肿的双眼到发红的鼻尖,最终叹了口气,似是有忧愁。

“不过,半月……公子体内的毒竟清了!”

神医摸着他的脉搏,惊讶中带着些不可置信。

“为何……照毒量本该月余当是……”他低语凝眉,少有有些担忧看向床上神采奕奕端着点心碗狂吃不止的女人。

白苏脸微红,有些羞赧缩回手,欲盖弥彰用衣袖遮住,“许是…房事频繁了些。”

神医了然点头。

江离昏迷时得等着毒发作才行事,而现在她醒着,除了休息吃喝运功,她就和饿鬼一般要将白苏拆吃入腹。

再说,能让白苏体内毒早日清了她便早日安心。

但她还是小瞧了这蛊。

她只知道自己运功缓着毒,突然便失去了意识,醒来时面前是赤裸的男人。

玉白胸膛上满是青紫痕迹,便是胸口上也有出了血的咬痕,下身更是狰狞,浊液干涸黏满身,甚至…身后隐有撕裂的血迹。

她撑白苏的胸口呆了。

明明色欲熏心的画面,她却毫无心思,脸色惨白的缩回手从他身上下来,抖着喊了声,“白苏……”

睡梦中的男人皱着眉没有醒来,呼吸平缓又沉重似是累极,江离却是怕死了他这幅模样,她裹着衣服连滚带爬去拉门。

“华林……快……”

早就候在门口的华林一见她这幅模样就知道出事,立马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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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眉跑了进去,边唤了人来照看她。

好在虚惊一场,只是房事激烈,除了被众人看到的尴尬,对白苏而言并无大碍,但江离却是吓到了,午夜梦中那个逐渐消散的心跳似是就在耳边。

如今白苏健康如常人,众人也逐渐适应,不再如同易碎物般待他,但江离却是怎么都适应不了。

她见过他更脆弱的模样,那一触便碎的样子至今是她的噩梦。

她哭着将他赶走,不肯他靠近自己,生怕自己再次伤到他,他无法只能睡在旁院才让她安心些。

但又有什么用,午夜梦醒,她都惊慌失措寻找他,要听见他平稳有力的心跳,摸到他温暖的体温才会安定下来。

虽说不是大事,但这也惹人烦恼。

神医摸着她的脉,心中清楚终是那蛊的事,许是近来她清醒的时间长蛊发作时间推迟了,但喂饱了毒的蛊迟早得出事。

“那母蛊……”

他才开口,屋外便有人跨步而来。

江离沉默了些,就是这母蛊,害得白苏死得如此不堪。

她看向始终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的男人。

“我有话和你说。”

一旁的人皆沉默,白苏垂着头也猜不透他的心思,锦夙疲惫的脸上总算露出笑意,低声说了句,“好。”

但随着门关上,两人之间却陌生得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知这蛊是谁下的,难道不应该由她担后果?”

她声音冰冷,听着还有些真切的恨意在。

锦夙沉了沉眸,“我也才得知,你如何得知。”

江离突然笑了,她怎么会不知道,蛊梦中白苏自是想在自己死前替她清了那些追杀过她的人,即便是听命行事那也留不得。

那些人中最终只剩下一人,也是主谋。他忧虑了些时日还是没动手,离世前也只是叮嘱了华林要仔细防范。

江离怎会猜不到他顾虑不下手的那人,也为何顾虑,总是不想让她难做或是难过,再说他那书房她翻得比他都勤,什么秘密不知。

想起他那些心思她心中就温暖,他当真是她的一片天地,就连自己离开后的未来都替她守着,而她能在他的庇护下自由停留。

她心中甜蜜想着出去必定要好好抱抱自己的小苏公子,脸上却慢慢收敛的笑容,

“我不傻,锦夙,她对我的算计我一次次放过她,因为她是我的家人,因为她对你有用,或是你爱她,这都不重要。”

“我的宽容成了她无休止伤害我的机会,甚至我的爱人会阴差阳错被卷入其中死去,我不会原谅她。”

似乎想起白苏那副油尽灯枯的模样,想起了白回害怕又想靠近她的模样,她深深吸了口气,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白苏会好好的,这辈子的白回会有她和白苏所有的爱。

“你要怎么做?”锦夙握紧拳,喉咙发紧,他不知道在他离开时发生了什么,不过短短一阵子,她却像完全变了。

坚定又勇敢,没有一丝退却,而让她如此的人,不是他。

她还未开口,他垂眼盯着那蛊,“我自会杀她,但现在……她还不能死。”

江离眯眼笑了,“不急,无需你杀她。”

这蛊本就需亲近之人来引,曾经他们无法找来她的亲人,便是找来那也可能有不愿,蛊毒耽误不得只能由和她有过夫妻之实的白苏来,但如今。

亲生姐妹,鲜血融合得更是顺畅,子蛊几乎毫不犹豫便顺着血液吸引去寻受寄生体影响变得焦躁不安的母蛊。

被绑住的女人连声音都叫不出来,她左边是她的亲姐姐,她一脸平静任由那要人命的蛊进入她的身体。

她的右边,是她的丈夫,他对她宠爱有加,后宫独宠,甚至都愿意与她分享那帝位。

她知道曾经他爱着她的姐姐,但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一拍两散,可她为何要回来……

要不是她再出现,她又怎么会动了那见不得人的心思。

两蛊两触,剧痛难忍,她紧紧咬着口中手帕,昏迷前,她听见自己爱着的男人笑着问她的姐姐,

“可还满意?”

后宫后院争宠手段她见多了,不过是一时失势,就算再爱如何,如今坐上后位的是她,相府名正言顺的女儿是她,她能翻身的。

她见多了得势女人的嘴脸,正待着江离的冷嘲热讽,她却露出来笑容,下一秒又憋了憋嘴一副委屈捂着伤口扑向门口寻来的男人。

“小苏,这儿这儿疼得很。”

她有些错愕,看着门口相偕的两人竟有些想发笑,虽发不出声音,但她笑得直颤,看着一旁不言不语的男人,笑得眼泪直淌。

烫热的滚水拌入芝麻,凝结成糊,江离吹了两口舀起一勺递到专注看账本的人嘴边。

他安安静静吃着,也不挑食。

一碗见底,江离满意替他将一头养得乌亮的发丝挽起,那根唯一陪着他入了墓的玉簪如今缠着他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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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定着,江离看着又有了些难过。

她气鼓鼓又有些委屈,“白苏。”

男人侧目望她,无声询问。

“你祖母……”她止住了话,按道理她还没有见过,说出口的确突兀,又解释不了。

白苏却是一怔,他揉了揉额头合上了账本,轻轻笑了起来,“是苏疏忽了。”

江离呆呆啊了一声,白苏靠在椅子上牵住她的手,“这些时日堆了好些账本,你又……总是缠着我……”

他的耳廓微微发红,声音也低了很多,“行房事,倒是忘了该做的。”

他像是有了些勇气,那声音清亮,目光清澈,“江离姑娘或是愿意与苏去见苏的家人。”

江离猛地抽回手,毫不犹豫道,“我不要!”

白苏少有呆住,傻傻望着她忘了词。

白家宅院处处都是,但老夫人住的却是极为隐秘,奇门遁甲守着隐于世外仙岛,要想去见一面难如登天。

江离绝不可能见得到她,而祖母近年腿脚不便后也不再出岛,明明没有联系的两人,白苏想不明白为何江离对她有这么大的怨恨。

商船缓缓顺着江流行驶,江离飞身爬上甲板吹着海风,见有个身影跟着她,她撑着脸看过去,“小青冥,你也跟来偷懒

了?”

冷脸男人原想隐于暗处见被发现倒坦然站了出来,“需看护江姑娘周全。”

江离挑眉,“你看护我?你那招式这些年都没个长进,年轻直愣,别人耍个阴险你便中,还得磨练。”

说着,她飞身攻了过去,一招一式带着游刃有余,见他能接住倒彻底放了开,尽往他意料之外之处攻去,青冥起先只是接招并不攻,但被她戏弄着也来了心性,在抵住她袭去后臀的手后顺手拍出一掌。

他自己也有些错愕出了手,但她接了下来,轻轻松松,非但没生气还趁他分神顺势在他后腰摸了把。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直到江离收了手。她毫不顾及一身汗,哈哈笑着躺了回去,动作之间尽是随意潇洒。

“多亏你,小青冥,我这心情好了不少。”

青冥正黑着脸拉自己敞开的衣襟,听见她的话顿时一愣,他看向远处已经初见轮廓的岛,目光落回她身上。

他抿了抿唇,干巴巴道,“老夫人虽严厉,但……公子难得回去,有他在,总不会太难堪。”

他已经说得算是好听了,毕竟老夫人说一不二那脾气着实骇人,白家都知白苏被送进宫的原因,不是因为与皇家权衡或是家族间的斗争,而是在晚宴时与老夫人顶了句嘴,还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亡母。

江离叹了口气,望着天空夕阳,“我做了个梦,梦中小苏为了救我自己渡了蛊,身体一天天的虚弱,不过五年便死去了,二八年华白发苍苍,憔悴得我不敢用力抱住他。”

她说着顿了下,似是那段记忆十分痛苦,她闭着眼缓了口气,“他的祖母要带他走,就算他已经入葬,也要将他挖出来,你知道我眼睁睁看着开墓有多难过。”

青冥望了眼远处沉默,挖坟也要带人,的确是老夫人会做的事。

“她将陪葬都扔了,说是不配入白家主墓,填了些金银珠宝,她可知扔掉的都是白苏生前最爱之物,她竟然这般待他。”

说起这段回忆她的声音哽咽不成调,安静了一会又平稳了下来,“她毫不讲理,我们有个儿子,叫白回,她偏要带走,幸好华林求着她,你拼死护着他不松手。”

青冥看了她一眼,她虽是在说梦,但那梦究竟是有多真实。

“白苏总是憔悴,我一心陪着他,白回都这么大了,我很少关心过他,他呀总是可怜巴巴看着我,连声娘亲都唤得小心翼翼,生怕惹我生气,多亏你们总带着他玩闹,他还不算孤单。”

夕阳沉落,明明已是晚膳时候,却没有人来催,晚风吹拂,只听见她声音有了丝笑意,

“说起白回我还怪想这小子的,得去找小苏帮帮忙,让他快些来见我呢。”

站在甲板下的人脸微微一红,众人皆带着笑了然避开目光,沉闷气氛顿时散去。

他伸出手递给正提裙想要潇洒跳下甲板的女人,

“小心些。”

翩翩公子端得是玉树临风,明珠蒙尘终是露光。

江离望着他笑,略高的甲板她任由自己坠入他的怀中,他没内力没武功,硬是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躯。

“我的姑奶奶!”

华林吓得变了脸色,连忙扶住白苏,见他站稳才放下跳到嗓子口的心,他瞥了江离一眼努了努嘴还是没开口啰嗦。

他就算能看得住现在,这到了床上还不是把他家公子折腾的够呛,她听不进也就算了,就连公子前阵子也提起给他寻个亲,摆明了嫌他多事。

他心中默默叹气,但看了眼紧抱在一起笑不见眼的两人,又觉得些欣慰。

月影波澜,秋风阵阵吹动船床纱帘,男人低低呻吟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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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小离……别……”

女人的声音带着难忍的兴奋,“别什么,口是心非!”

突然一声哀嚎,伴随沉重的入水声,就听水面一人咒骂起来,“哎哟,你小子长进了,使阴招踹你爷爷!”

众人笑声中,青冥低稳嗓音渐远,“偷听非君子所为。”

笑声止住,折扇声唰一下打开很快也离开。

安静后,就听那甲板有人嘀咕,“老子又不是君子,听听怎么了。”

“在这做什么?”

由远而来的华林声音格外威严,剩下的几人顿时飞快消失。

“公子,需沐浴吗?”

他在门口试着问了句。

江离松开他的唇傻笑不止,“问你话呢。”

白苏笑着摇了摇头,缓了两口气正要说话,她却又吻了上来,一次两次,他便不回答了,干干脆脆不让她逃开加深了这个吻,听着门外人走远,只剩下彼此呼吸声。

“怎会叫白回?”两人相拥而眠,白苏轻轻摸着她平坦的小腹,声音温柔似水。

江离累得很,她打着瞌睡不耐烦道,“你问你自己去。”

他低低笑了两声,胸膛震颤惹来她的不满,他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还记得那日吗?你突然醒了在穿衣。”

见她闭眼沉沉睡去,他垂头靠在她的肩膀,轻声道,“你说了句白回,我便去偷偷寻这人,想知道是谁会这般进你房。”

他耳朵微微发烫,许是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幼稚,“这名也是少有,寻着的几人也和你扯不上关系,我……想了好久都解不开的困惑,今日才得知。”

“苏意外,这答案能让我这般欣喜。”

她的手搭上他的腰用力抱紧,明明还偷偷竖着耳朵听他说话,偏偏嘴硬,“我都说那是我的梦了,你还信。”

“珑蛊梦回已是一生,人说那梦也有预知。”

他笑得格外绚烂,黑夜中也没人发现,“苏庆幸的是,陪着你梦中的是我,现在也是我。”

江离咬了口他的胸膛,闷闷道,“小苏公子如今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她咬狠了有些疼的,他低哼一声但也没缩,兴致盎然道“你与我抱怨过白回,他总是惹你生气,为何?”

江离松了口,睁眼瞪他,“你那宝贝算盘被他可全拆了,拿着珠子与无忧他们打弹珠!你说我瞧着气不气!”

白苏低低笑了两声,揉了揉她发红的眼睛,好脾气劝道,“不过是身外之物,他喜欢便够了,何必生气。”

“可……”江离拂开他的手,将脸埋进他怀中,闷声道,“那是你那一生里陪着最久的物件了,连陪葬我都没舍得放,唯独留下了它……”

胸口隐约有些烫热的湿意,白苏环住她抱紧,难得开起玩笑,“小离总是说我死,这听着多少有些不吉利。”

江离僵了一瞬,立马从他怀中弹坐起,“呸呸呸,你说的是,瞧我,总是乱想乱说,老天爷莫怪,眼前的白苏必定长命百岁健健康康!”

白苏撑着头看她,眼底满是笑意,“再说说白回吧,他是怎样的孩子,苏很好奇。”

江离搂着他翻了个身,姿势已经摆好,“有什么好说的,让他早些来,你自己见着慢慢了解不好吗。”

温柔双眸熠熠生辉,往日暗淡不再存在,如今的白苏已然新生,他用吻代替了回答。

浪花拍打江岸,海鸥低飞,美景动人。

青冥有些感触,他出岛多年,已是好久没回,竟有些怀念。

见他回来,他的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不住要拉他去喝酒,他本想推拒但架不住他们的热情,他看了眼船边热闹迎接的众人,总算放下了心跟着走了。

白苏轻轻推开华林的搀扶,与江离并肩走下船,看着便是身体已然大好的模样,来迎接的众人脸上不显,心中已是一番计算。

白家各人各有灵通,白苏身为大公子虽身在外,但他的一举一动都有回报来,就连处理过的账本都会抄本送来,稍有风吹草动便是权势拉扯。

他身边带这个女人的事谁都知道,但惊奇的是他这身遗毒不知为何突然便好了。

这可不是小事,关乎着白家未来。

一袭赤色锦衣的男人站在最前,他五官英挺,气势冷峻,比起白苏倒更有种一家之主的威严感,他的语气疏离有礼把持有度

“大公子,路途辛苦。”

白苏淡然一笑,“二弟生疏了,劳烦你出来迎接。”

男人扯起嘴角笑了下,似真似假热络了些,“怎会劳烦,大哥此行耽误许久日子,家中都想念着你。”

江离左看看右看看,悄悄拉了拉华林,华林正聚精会神听前方对话就被她拉分神了,见她有话要说,他凑过耳朵,只听她压低的声音说道,“岛上可有生鲜吃?”

“……”他果然高看了她,还以为要问二公子的事。

见他不吭声,江离又凑近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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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别的就算了,螃蟹…这个总有吧?”

“有。”华林几乎是咬牙切齿。

江离见他答应这么快,正想问问还有别的生鲜,谁知道一只手牵着她往前带了一步。

“二弟,没有提前支会有些突然,但还是想先将这喜事告诉与你分享,江离姑娘,苏还未过门的妻子,你的大嫂。”

男人倒没有惊讶,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了几秒很快离开,“白延之见过大嫂。”

说尊重是有些,但不多,毕竟如今的江离背后无权无势,他清楚,白家各人都知道。

要查到江离身份不难,她从没刻意隐瞒过,这张脸光明正大在城中晃了多久,丞相嫡女还活着已经成了大家都知晓的秘密。

如今朝中局势千变,丞相身陷困局,白家自是不会参合进去,她这身份成了累赘,想嫁进白家都可说是妄想天开。

江离有些手足无措,倒不是紧张,而是她自由散漫惯了,平时不屑规矩教条,但突然之间要用竟连如何行礼也给忘了。

她看了眼白苏想求救,他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许是她这个样子他也见惯了。

她突然松了口气,干脆也不纠结行礼了,弯眸勾唇笑了起来,“二弟好。”

白延之心中鄙夷她没规矩,就连与他相识的商家小姐都比她懂得规矩些,抬眸便愣住。

她生的清冷漂亮,容貌放在城中贵女里也是顶顶优秀的,这模样就是闺中小姐,就该琴棋书画相伴,雅人清致,这些从调查中也得知一二。

但她这人站在面前时又全然不同,鲜活灵动,离经叛道在她身上又有了解释,许是姑娘心性想看看这世界的美好,那份随性自然似是清风光芒,让人不由想亲近些。

白延之垂了下眸,低声回道,

“大嫂客气。”

他似乎是知晓了为何白苏会任由她来去他的身旁。

不过他可以理解,祖母可不会善解人意,更何况白苏如今身体大好,她的存在便是错误。

他本想跟去主厅看看,但手下传来了急事,不得已他只能去处理。

但白延之没想到,白苏竟没让她去面对这一切,只身前去拜会祖母,而他在庭院小道遇到了本该出演这场精彩剧情的其中一位。

“诶,二弟,你来的正好!”

她烦躁的模样在看到他时顿时开朗。

“我迷路了。”她说的坦然,随后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生怕他跑了似的,“南院是在何处?我寻了半天把自己绕晕了都找不着个门。”

白延之看了眼衣摆,他最不喜欢的便是别人随意触碰到他,他不动声色抽回,手指向一边,“在那儿。”

“多谢。”江离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又停下,转头脸上露出笑容,“二弟可有空闲?”

白延之微微眯起眼,笑道,“大嫂找延之有事,自然是有。”

他以为她看起来不过随性些,谁想到她竟有胆子真随性成这般,不知道白苏怎么敢这样没规没矩惯着。

护卫们聚集的院子,哄闹嘻笑的众人在看见来人后顿时脸色惨白,齐齐站起唤了声,

“二公子。”

江离向青冥走去,熟络拿起他面前的一碗酒,“你小子躲这喝酒来了,我一顿好找啊!”

青冥看了眼门口冷着脸不动的男人,小声道,“您怎么把他带来了。”

江离挤到了长椅上,随着他的目光笑眯眯也看了过去,压低声音若无其事道“这人瞧着心眼就坏,恰好给我逮住,要是放去小苏那指定多个敌。”

说着她向白延之挥了挥手,“二弟来,把这当成自己家,自在些随意坐别客气。”

他抿了抿唇,黑眸闪过一丝情绪笑了下,撩开衣摆也坐了下来,“那延之便不客气了。”

他一落座,更没有人敢坐下,一大群人干巴巴站了一圈,甚是壮观。

江离贪酒,那碗满足不了她,她拎起一罐拍开,斜靠着桌子咕咚喝着,满足得直眯眼笑。

看他们不动,她一脸惊讶,“二弟,看来你在家里也不讨喜嘛,都来喝酒了也没个人敬你杯酒。”

青冥隐了笑,端起酒碗到他面前,恭恭敬敬道,“二公子。”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自己干了。

有一便有二,生怕自己落下成了不待见主子来喝酒的人,见他脸上并无不快,有些趋于攀附还多敬了两杯。

江离心中犯嘀咕,他看着斯斯文文酒量却深不见底,别人倒了一圈他还稳稳坐着,时不时还举起碗向她敬一敬。

她一拍桌子,拎起两罐放在了桌上,豪气道,“来,二弟,大哥呸,大嫂来和你喝几杯。”

月上中天,星星点点伴随着海浪声,本该浪漫的美景,院中此起彼伏的咕噜声震天响。

江离趴在桌上,举起大拇指,“你行啊你小子。”

他微微一笑,放下酒碗,“大嫂也是人中豪杰。”

有位小侍急急跑来,见到他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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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松了口气,在他耳边低语着,他侧耳听得认真,随后站了起来,

“延之今日还有事便先走了,大嫂尽兴。”

他迈步猛地一晃,但很快稳住,闭眼舒了口气再度往外走去。

江离抱着酒罐昏昏沉沉,青冥来扶她,她却猛跳起来,一脸愤慨一点也不像醉了,“你说他醉没醉?”

青冥喝得不多,他看了眼已经空无一人的院门口,“以属下对二公子了解,醉了大半。”

江离哼了一声没说话,青冥倒是好奇问了出来,“为何要灌二公子酒?”

江离瞪他,“他骂我。”

青冥不信,二公子处事有道,骂人都不曾有过,更不可能去侮辱一个女子。

“他在心里偷偷骂我!”江离哼了一声,“女人的直觉。”

女人真是可怕,青冥抬头望天。

“你刚刚偷偷骂我,我也听见了。”

“……”

“他还色迷迷看我!”

“?!”

白苏已经等在院中,他倒是难得清闲,倒了壶茶坐在池边喂鱼。

江离快步跑向他便是抱住,带着酒气的吻从他脸颊直到唇上,将他惹笑。

“像是来抢食的醉猫。”

他这般说,手中的鱼饲摊开在她眼底,作势要给她。

江离抓起全部撒入池中,牵着他的手握住,笑眯眯道,“只抢你这只肥鱼吃。”

白苏望着池中抢食的鱼儿低低笑着。

他这模样实在看不出发生了什么,和往常无二,甚至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江离憋了会还是直问了出来,“你祖母那……有没有为难你?”

白苏轻浅笑了出来,“为何为难,苏的救命恩人,祖母感谢还来不及。”

江离才不信,那老夫人什么德行她不知道啊,要能将白苏这病救好她都觉得是对方行善积德有福气来替她白家贡献,还感谢。

见她沉着脸不说话,白苏握住她的手紧了紧,“一切有我,必不会让你担心。”

江离看他,有些不高兴,“可我想与你分担的。”

“那小离与我一起去见祖母吧。”

明知道她心中抵抗的很,还是忍不住调侃了句。

“……”江离撅嘴沉默,内心似是在做挣扎,最终不情不愿道,“也行,不过万一我与她吵上几句你不准插话。”

白苏伸手捏住她的脸颊,看着她气鼓鼓的表情笑,“那我们只能去请阎王老爷证婚了。”

江离脸一红,下意识嘴凶道,“谁说要嫁给你!”

白苏没有说话,但微红的耳朵看着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说起这事,江离又不满了,她坐得笔直与他拉开了些距离,“小苏公子,如若我有想嫁的人,那人不是你,你会怎么做?”

他倒是没有犹豫,这问题似乎是早就想过,只是说出来的模样和白回可怜巴巴的样子十分像,

“那苏自然是以朋友身份给你准备好丰厚的陪嫁,不让你在夫家受了委屈。”

江离瞪他,“你的确准备了!还有身嫁衣呢!”

白苏侧头笑了笑,他似乎是知道她为何气恼了,应当是她那场蛊梦中的自己深知命数快到,不敢提成亲还给她留了嫁妆,就待他死后她能婚嫁自由。

她想着又泄了气,靠在他怀中望着一群吃撑懒得游动的鱼群。

“你总是这样,也不拉着我些,万一哪天我真赌气跑了可怎么办。”

“如若我是那般缠着你的人,你烦闷伤心时会来寻我吗?”

见她沉默,他垂眸在她发顶轻吻,

“苏就在这儿,你永远寻得着我。”

白回这名字也是因这而起,他的声音很轻,在晚风中格外温柔,将她心暖得发烫。

江离吸了吸鼻子,“怎么觉得你近些日子说话太肉麻了。”

白苏轻笑几声没有回答,他怎么会不了解自己,想必那蛊梦中临死的自己压根不会和她说这些。

生命这般漫长,她应该是快乐幸福的,痛苦悲伤总会过去,他自然不能用一个死人身份自私留着她,给她些莫须有的希望,现在却不同,他得将双倍的爱给她。

夜深露重,江离靠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脚步声停在院门口,华林正要问话,白苏做了个噤声动作,华林看向熟睡的女人默默闭嘴让人抬走浴桶。

江离习武,自然容易戒备,但习惯了白苏的怀抱,她倒是不再因为这些细小杂乱声音吵醒,任由自己睡得天昏地暗。

这一觉便睡到午后。

床上只剩她一人,她眨了眨眼摸向身侧,温度早就冷下,她心中有些空落落的,披了件衣服出门寻人。

她从没想到自己竟会这般依赖一个人,就连醒来见不着都难过。

面生的侍女候在门口,见她出来立马迎了上来,“江姑娘可需洗漱?”

江离左右张望看了圈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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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苏去了哪儿?”

侍女垂着的眉眼微动,“大公子自有要事在身。”

江离突然转头仔细看了她一眼,“找我有事?”

侍女怔了一瞬,似乎惊讶她的敏感,随后也不再掩藏,唤人端来了洗漱水,还有一套新衣裙。

“老夫人想找江姑娘聊上几句,当面感谢您对大公子的照顾。”

知道躲不过,江离也不想白苏难做,安安静静等她们替她打扮好,跟着往一处走去。

曾经见过一面,也知道对方什么德行,江离面对她的刁难倒也不意外。

她身上这素青绣裙做工虽不凡,但与那些侍女们相似便有了些深意。

“江姑娘这规矩是谁教的啊?”

主位上的老太嗤笑一声,看着堂下站直的江离。

她灿然一笑也不怵,“宫中佩嬷嬷,当今皇上的乳娘,老夫人可有不满,需指教她几句?”

老太脸色一冷,没想到她竟敢搬出皇家人来压她,她冷哼道,“江姑娘还与宫中嬷嬷相识,可真是身份非凡,老身可问下江姑娘是哪家府中的闺秀?”

江离脸皮厚,就当听不出她阴阳怪气她与丞相府断绝关系,她笑道,

“老夫人想与我爹相识?那可是荣幸,小离一会就写信让爹来一趟见见您怎么样?”

先不论其他,便是让堂堂丞相不远万里去见一商家,就是个小儿笑话。

有人憋不住笑了一声,江离看向他,他回以微笑,顺势喊了声,“大嫂好。”

江离也笑,心中想着总要再收拾他一顿,这人心眼可坏,这时候来拱火,存心看热闹来了。

果然白老太脸色更难看了,厉声骂了句,“胡叫什么?哪有什么大嫂?你祖母我还活着呢,没有老糊涂忘了你大哥有无婚配。”

男人低眉顺眼道,“是,祖母莫动气,是延之失语。”

白老太长长哼了一声,目光再次看向江离,那鄙夷丝毫不掩饰,

“小小年纪,伶牙俐齿得很。”

江离咧嘴一笑,得意道,“自然,小离这口才是得到尚书大人亲传,怎能不好,改日见着他必当提起老夫人对他教育的夸赞。”

白老太一噎,怒从心起,三番两次,用她最为厌恶的官家来压她一头,简直是不知死活。

“江姑娘有阵子没回家了吧,近日城中动荡,发生了不少事呢。”

坐在老太右手下方风韵犹存的女人开口了,她端着茶轻轻撇去浮叶,眉眼之间与她身后的白延之十分相像。

阳光刺目,江离有些晃神眯了下眼,就听那女人接着道,“听闻江丞相犯了龙怒,举家关了禁闭,御林军看守大门,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呢。”

她侧头看向江离,“江姑娘可听说?”

白老太见她吃鳖沉默站着终于是舒心了不少,目露满意看向自己的儿媳。

另有一女人生怕自己讨不着功劳,连忙搭话,表情动作十分夸张,

“哎哟,老祖母这事儿啊我也听说了,有人说丞相是要……要造反呢,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江离皱了皱眉,造反之事她于蛊梦中就被锦夙告知,他早就知道却没有动手,话中看出他羽翼未丰,如今看来,时机已到。

但他竟然只是将丞相府禁足,这事儿实在不可思议。

“江姑娘可知,造反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屋内气氛随着女人的话骤冷,她优雅放下茶杯,眼神若有似无落在她身上。

虽带着温和的笑意,却让人浑身透着彻骨寒。

海浪十年如一日不厌其烦滚上海岸礁石,破碎成沫,白花花一片又褪去。

木板上脚步声逐渐变小,最后几个下人搬完东西也下了船。

船身晃动,江离躺在木床上起起伏伏,眼眶中打转的泪终于随着船笛鸣起而落。

似有所感,她突然爬起趴在船窗,目光死死盯着走向江边的那人。

黑衣男人落在他的面前,两人似乎交谈了什么,白衣公子下意识抬头看向她的方向。

窗帘在那瞬间落下挡住两人的视线,“再看一眼,大嫂怕是不肯走了。”

江离推开他的手,也没了掀帘的勇气,只能独自蹲坐在地上,抱着膝盖默默哭。

好在她让青冥给他留了话,说她有事要办,办完便回来寻他,不要担心。

可她清楚,这事,并不容易办。

她与相府所谓的断绝关系,如今只是锦夙对此事的装聋作哑罢了,只要她还在,那身份便摆脱不了。

如若她与白苏成亲了,她爹失势,他必将受到牵连,他爹得势,他也会被拉入这趟浑水,如何都不能独善其身。

心烦意乱之间,一个酒杯推到了她的面前。

果香扑鼻,闻着便醉人。

江离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默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杯接一杯,日出而睡,月出便喝,似是要让自己沉醉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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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梦中。

白延之与她较量过酒量,自是不会担心这些酒就能将她整倒,放心让人给她送酒去。

谁知道这一放开酒便出了事。

夜凉如水,冰冷的手在脸颊轻抚,白延之猛地惊醒,在看到身上长发遮脸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时,惊骇得叫不出声来。

他僵住,却感觉到一滴热泪落在他的脸颊,随后逐渐密集,似是开了闸。

“小苏公子……”她低低哭泣着,熟悉的声音总算让人知道是谁。

白延之额头青筋一跳,张口便喊人,“玄晖!”

门外没有动静,白延之皱着眉又厉声喊,“玄晖!!”

始终没有人应,他总算察觉到不对劲。

他心道不好,连忙起身,却不想压在他身上的女人功夫极高,单手便把他压了回去,固着他的手不让他动。

“小苏,别生气……别生气……”她手下动作粗鲁,声音却是委屈巴巴,秋眸婆娑,楚楚动人。

简直违和的吓人。

白延之动了下手,他这比她高出许多的男人都无法抽动分毫,他知道她有些武功,却没想到竟如此高。

“江离!”他恨声喊她名字,试图让她清醒些。

谁知道她醉得厉害,迷迷蒙蒙随船晃着脑袋,像是听不见,委屈倒是一点不少,抽抽嗒嗒哭着。

大概是嫌坐着累,她干脆趴在他的胸口,哭诉起来,“…为什么凶我……唔……还这般叫我名字……唔……”

一声比一声凄惨,仿佛他才是那个夜袭的登徒子。

白延之头疼欲裂,又始终挣脱不开,他软了声音试图哄她松手,“小离,将手放开,乖。”

他说的极其生硬,说是哄人倒像是命令。

江离猛地抬起头,那目光哀怨让白延之心中一颤,就见她的脸越靠越近,他怔怔看着忘了挣扎。

一阵风,他身上她压来的重量瞬间减去。

只见一带着面具的白衣男人单手将被打晕的她拦腰夹在臂弯,一手执扇轻摇,端得风流,带笑声音隔着面具听不真切,

“二公子,多有打扰请见谅。”

白延之皱眉抚平衣领,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看见了他悬挂于腰间的玉坠令牌。

他再熟悉不过的白家的图腾,但区别在于上面留有白苏特有的章印。

看样子,这便是白苏在塞外得到的那群奇人异士,他查了许久但也只知这一点。

这些人行事诡秘,身份不详,容貌姓名皆是假,只与人做交易,白苏不知许了他们什么承诺换来了他们的臣服。

白延之眯了眯眼,稳声道,“无碍。”

见面具人正要离开,他开口,“不知公子是何人,你手中之人是延之大嫂,自然不能让你随意带走。”

男人身形站定,手中纸扇啪一声合上,他的声音语气与刚刚如出一辙,只有与人相处的礼没有身份之差的敬,“二公子大可放心,主子命我看护主母,自不可能伤害她。”

白延之沉了沉眸,这船上戒备森严,他不知如何赶来上了船。

“二公子!”失踪许久的玄晖举剑闯了进来,看了眼平安无事的白延之才放下心,但下一秒剑对面具男,把他当成了打晕他的刺客。

男人不想多留,说了句,“二公子,告辞。”便没了身影。

来去无踪,身影如风,即便蒙着脸也能看出那气度不凡,白延之心中有了算计。

船浪颠簸,宿醉的江离头晕得很,她困懵不醒坐在床上缓神,一杯热茶递到了她的面前。

江离愣了一瞬,目光随即看向船舱门口,见空无一人,顿时又泄了气。

她拿起被纸扇托着的茶杯,有气无力喝了口,“无忧,怎么是你跟来了。”

男人原本带笑的眼眸突然凝起,杀意一闪而过,却在看到她垂着头乖巧模样时又莫名放松下来。

那日甲板她说的梦他也听到,想必自己真名也是她从那得知,不过自己竟愿意将真名托出给她。

他倒是当真好奇她那蛊梦来,珑蛊,哪有这般神奇,何时去寻个来玩玩。

唰一声,他摇开纸扇,转身回到桌边轻慢扇着,语气也带着调笑,“被大公子连夜赶来,所幸商船行驶不快入海前追了上来。”

江离自然察觉到那股浓烈杀意,瞥了他一眼,又想不通他一瞬间紧张些什么,捧着茶杯看着他一口一口喝着。

终于在他挑眉看来时,她放下杯子,攥紧被子问他,“小苏他,可有生气?”

无忧翘着腿,指尖玉杯轻转,红褐醇香茶液沿杯壁攀沿起落。

“气极,说是再不愿等江姑娘了。”

江离脸一红,她这脑子真混,都急急喊了人来跟着她,又怎么会和她置气。

烦闷心情顿时明朗,她又问道,“那…那他可有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无忧朗声笑了,“说是江姑娘一月不回,他便要娶新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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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心情放松不少,他也乐得开玩笑,谁知道这句话竟又让她萎靡下去。

无忧收了扇遮唇,嘴贱给忘了,这正是她离开的原因。

连他都猜得到,白苏自然知道,而他的计划想必江离并不知道。

丞相如真造反被抓株了九族,江离依靠天子几分念旧的情逃过一时,那也得心惊肉跳过上一辈子。

自古薄情皇家人,哪天皇帝心有不顺将她又提了出来,那她与丈夫小孩皆要遭殃。

白苏此举便是要趟浑水将丞相保下了。

无忧叹了口气,本想着寻着差事养老,谁知道还是找上了麻烦。

他侧撑着脸一副愁相,感情这事儿果真是个变数。

江离心情郁闷,连带晚膳都吃得心不在焉,她夹了块鱼肉才入口便觉一股腥味,胃中一阵翻搅,她捂着唇跑到船边吐了出来。

一阵又一阵,让船舱中的男人皱起了眉放下筷,满桌好菜没了胃口,“玄晖,去喊大夫。”

“是,二公子。”黑衣男躬身离开。

江离本以为是宿醉,但这恶心难受的感受又很是熟悉,她突然愣住,急急看向甲板高处,“无……”

名字还没唤出,男人便落在了她的身前比了个嘘,手指捏住她的手腕脉搏。

从他惊讶目光中,江离更是确定了自己想法。

白回这小子,真是会给自己找机会,偏偏在她与白苏分开时才来。

“我去传信给公子。”无忧扶起她便要走,江离拉住了他摇了摇头。

“只会让他更烦忧,无碍,等到了岸再告诉他不迟。”

无忧沉默半晌点了头。

他差些没动脑子,海上不便传信只有信鸽,信件来去也得半月有余,要是被人截下被白家人得知……

这商船一日没有靠岸一日便是一座孤岛。

他看向随大夫走来的男人,“劳烦先生开些醒酒养胃汤。”

大夫看向白延之,看样子要他决定。

“开药去吧,大嫂没事便好。”

白延之倒没起疑心,他本就是男人,对女人之事不会这般敏感,再看她昨晚烂醉的模样,谁会想到今天的呕吐和怀孕有关。

江离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嘟嘟囔囔抱怨,“这酒喝多了好难受,以后还是戒了吧。”

无忧低眉垂首应是。

与蛊梦中不同,在宫中她害喜严重,吐到昏迷也有,时常将锦夙吓得不轻,江离想着那应该就是被娇惯着出的毛病。

如今虽说白家商船一切用度皆华贵,但总是在船上,没日没夜晃悠悠的,在这环境中,她唯一的反应竟只是嗜睡。

手腕微凉,她缩了缩手又被人捏住,她拉高被子蜷缩着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闷闷传出,

“怎么样?”

面具下一双黑眸低垂着也摸不清情绪,“脉象正常,怕冷应是因降温引起。”

江离缩回手在被窝捂着,昏昏沉沉又是想睡,她看了眼窗外一望无际的海面,只觉得漫长无比。

无忧起身将窗关上挡住了风,江离闭上了眼问道,“立冬了么?”

无忧坐回床边,“是。”

他又铺开一层盖在她被外,“一会天黑我去煮副暖身药。”

他正要起身离开去拿她的午膳,就听一声很低的抽泣声,他脚步停顿又再迈开,替她关上了门。

门内哭泣声渐大,他转身向着另一方向行去。

男人端坐桌前,面前虽同样是账本与算盘,但与白苏却是全然不同的气势。

长而有力的指尖推动算珠,得闲时轻轻敲着桌面。

“二公子。”

无忧唤了一声,他身后是戒备着的侍卫。

白延之抬头看了一眼又垂首,“何事?”

“航线转往北去是为何?”

纸扇轻轻敲着手心,无忧半眯着眸,看着像笑,却满是冷意,他传出的信没有任何回应。

这是主船,还有三艘副船紧跟其后,一艘装满了货物,另两艘不用想都知道是护卫,他们自有能力截下在这海面来说过于瞩目的信鸽。

算盘哗一声归了整,他点了点桌面,撑起头,“自是去各地交换货物再查些账目,这是本就定好的航线,有何问题?”

无忧沉默半晌回道,“主母晕船难受得很,下个港口我们便下船,劳烦二公子一路照顾了。”

白延之浅笑,“好。”

房内熄了烛灯,摇曳灯影江离看着都头晕,所以到了黑夜便不掌灯,昏黑中她醒来眨了眨眼,睁眼闭眼还真没有区别。

“无忧,开个窗吧。”她知道他在,虽说他内力深厚让人探不到呼吸。

木窗吱呀一声,皎白明月照亮了屋内。

江离好不容易坐起,带着咸腥味的空气涌入鼻腔,她皱眉又躺了回去。

船身摇晃,无忧手中托盘却很稳,“喝口粥,药我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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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法。”

他懂医,但也只限与杀人有关,脉象他懂,可安胎这些他哪会想到自己会用到,无论是用药还是起居照顾他都没了头脑,只能按照她的想法来。

“是不是比平时更晃了?”江离捂着额头一阵阵反胃,她快受够这片大海了,发誓这辈子是死也不想再坐船。

无忧望向空寂无边的海面,“是,这片不比寰岛风平浪静。”

江离翻来覆去始终没有好过一些,只要躺着便能感受到床板下的阵阵海浪,她扶着发晕的额头从床上起来,但那漂浮感更重,几步之间差点摔倒,一身武功内力都成了摆设。

无忧默默放下托盘,扶着她往床边走去,他想着早知如此,将华林也绑来了,这活他指定顺手。

江离突然想起他拿着的托盘,脑中闪过一丝想法,她侧头看向他,白脸面具没有表情,她却笑了。

“……要什么?”无忧不知她笑什么,但她这模样他见过太多次,大多是追着公子讨好处。

“你托着我些腰。”江离勾着他的脖子,拉着他的手环在自己腰上,“我瞧瞧抱着离了地会不会好过些。”

“……”无忧没动,他大概是知道为什么青冥那张脸总是又黑又红了。

太过亲密的动作她却全然不觉,或是太过相信他,又或是完全不在意。

“快点呀。”她睁着眼一副期待的模样望他。

无忧脑中话语转了几圈也没说出口,他也总算理解华林为何到她面前就被憋得说不出来话,最后把自己气得不轻。

他的手轻轻环住她的腰,避开了微微隆起的小腹,另只手托起她的后背来支撑她的重量。

江离顿时惊呼起来,“真的不晕了!”

“……”

离最近的港口也不近,连个岸都瞧不见,他总不能托抱她这么久。

但她好像正有此意。

“今晚的肉好吃,你也坐下吃口嘛。”江离开开心心用着晚膳,还不忘犒劳自己的劳动力。

无忧揉了揉手腕,许久没有这般手脚酸痛了,就是屠了某个教派也没像现在这样累,他也不客气,拿了碗饭便动了筷。

江离乐呵呵笑,“无忧,可太辛苦你了。”

他不想回话,用力扒了口饭,比她更盼着陆地出现。

江离将整盘肉推到他的面前,见他目光看来,她甜甜一笑,“多吃些,晚上还需麻烦你了。”

他执筷的手指猛地拽紧,脑中闪过去驶船室用刀逼着他们加快行程的可行性。

月光星碎,海风透过窗呜呜响,屋内烛影摇曳,映出相靠的两人。

铺得柔软舒适的床上并没有人,无忧坐在床边,怀中是已经睡去的江离,被子裹在她身上只露出眼,他幽幽叹了口气,侧靠在床柱上闭目养神。

他本想说男女有别,现在想真是多余,她何止没把他当成男人,就连人都不是,不过是个工具。

无忧睁眼瞥她,就这小孩子一般的心性要是没有珑蛊给她织的那场梦,要与公子事成不得耗上个十年八年。

吃得好睡得好,江离看白延之都顺眼多了。

“今日大嫂心情格外不错?”

他端了碗汤漫不经心吹着凉,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

江离笑眯眯得点头,“自然,听说离岸还需半天,这破船总算不要搭了。”

白延之挑了一边眉,别有深意笑了笑,“这破船只怕大嫂下了之后便开始念着了。”

江离夹肉的手一抖,莫名后背发凉,她将肉咬在嘴里慢吞吞咀嚼,望着他也笑,这小子说这种话怕是有问题,总不会背后对她下黑手吧。

无忧和她说过,在这海上近两月,他的信没有一封传出,或是传出了,但都没有回信来,看样子全被拦下了。

不过听无忧说,下了船遍地都是白家商铺,要联系不难,如今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下船。

她的小腹早就显怀,幸好在船上吃喝并不多,穿些宽松衣裙也能遮住,她笑容满面向着白延之挥了挥手告别,转身飞快跳下甲板。

明明深冬,风吹拂脸竟是燥热,看样子是离主城很远,气候都变了,但站在陆地上的稳实感让她心情顿时大好,拉着无忧便往闹市走去,

“快快!我要去买梅子汤!”

无忧瞥了眼身后紧跟而来的人,面具后的脸上露出了然笑容。

难怪要将他们放到最北边境,原来是让他们一路连逃都逃不回去。

江离从商贩手中接过两碗果汤,递给了他一碗,他接过,推起一些面具露出唇,将汤水一饮而尽,颇有喝酒的气势。

“他们不会是想追杀我吧?”她小口喝着享受果味的酸甜,边凑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问,那些人武功不怎么样,她早就察觉到。

“不,他们留了记号,在等人。”

“太卑鄙了!我还以为那小子真好心带我回去呢!”江离低低骂了一声,她喝了两口又问,“那他们干嘛不在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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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动手?”

无忧拉好面具,付了钱,声音隐隐带着笑,“应是想动手的,但没想到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她好奇,又噢了一声,“你突然跑来打乱了他们计划吧。”

是也不是,最意外的还是她的武功,醉酒后都能将船上暗卫悄无声息打晕,白延之自然忌惮,再加上他及时赶去,他们也不敢再动手。

他们是人多,但架不住武功不如他们两,要是逼急了与白延之玉石俱焚,那就得不偿失了。

“那我们怎么办?为什么不找人给小苏传信?”江离放下空碗,心满意足又要了一碗。

“以前大公子身体不好,这些偏远地区他不可能来,归管自然落在了二公子手里,信送不出去,往前一路也必定全是埋伏,今夜我们动身往境外走。”

他眯了眯眼,纸扇在指尖转了一圈。

境外是大片荒地,盗匪逃犯聚集,白家也从不涉足这块无利益之地,少了眼线他们隐藏踪迹能简单许多,再说,这片地他最熟悉不过了。

商贩给她换了碗,江离突然犹豫了,她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那我们喝的不会下了毒吧?”

无忧瞥了她一眼,“在船上我们也没见得少喝,要有毒也不差这一丁半点了。”

江离傻傻啊了一声,显然并不知道自己的吃喝里早就有过毒。

“不过果酒,你能醉成那般?不过晕船,你能内力暂失?”

“我失过内力?”她震惊,突然下意识摸向自己小腹,无忧用纸扇打开她的手,“藏着些,与公子联系上前暴露只会更糟。”

见她一脸着急,他才解释,“我身上有神医给的解毒药,早喂你吃了,脉象稳实,不必担心。”

江离这才放心,她抱起碗喝了起来,随口问道“那你呢?”

无忧打开折扇摇了摇,端得得意,“这般毒进腹便解了。”

江离顿时明白了,为何船上杀气腾腾却没人动手,他这变态内力,下毒都无用,拼起来怕是讨不到一点好处。

日落西山,黄昏时分。

荒地日夜温差极大,但夜还未到,闷热的天没有一丝风。

客栈内江离将他的纸扇扇得唰唰响,都有了断裂声,身上的布衣男装一点也不透气,都快闷出一声汗。

男人心疼看了眼扇子,面对着镜子缓缓取下面具。

狰狞不堪的皮肤露出,江离立马凑了过去,她也是在蛊梦中见过他面具下的脸,每次都是远远见着并没有过多关注,只觉得他必定有许多故事。

现在她仔细看着才发现那皮肤像是被火烧坏,还有一道刀疤在脸颊处,实在是难想象遇到了什么。

他将瓷瓶中黄褐泥液抹在脸上,又捏出和自己五官全然不同的模样,像是变了个脸。

江离眨了眨眼,“你有仇人在那儿?”

无忧手一顿,是有,还不少,但现在都埋在地里长眠了。

见他不说话,江离无聊,扇着风没话找话,“不是仇人,那就是爱人?”

他还是沉默,江离脑洞大开,兴致勃勃道,“你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哪天她被盗贼绑了去,这时你英雄救美从天而降,谁知道盗贼卑鄙放了火,你们被困火中,生死离别之际你拼命将她推出火海,她得了救,你本以为自己会死,谁知道路过一白衣女子将你救起,你毁了容不敢去找她,只得与女子相守洞中,她近身传你绝世武功,唔……”

江离捂着额头,“你打我做什么?”

无忧哑口失语,瞪了她一眼,“你哪儿看来的这些话本。”

她撑着脸笑,“我让华林去买些春宫画本,他怕是害羞,就买了个这些故事。”

无忧收拾着包裹,边瞥了她一眼,“难怪他总是看到你头疼。”

江离呵呵笑,“你不懂,逗他有趣的很,当然最有趣的还是青冥了,这小子逗着就急眼,急了又不敢和我闹,自己憋着气。”

无忧将包裹打好结,看了眼窗外逐渐高升的月亮,叹了口气,“早知道这苦差事应该让给他。”

江离诶了一声,跟着他起身往外走,“你别说,让他来,我和他现在都在海里躺着了呢。”

你也知道!无忧又叹了口气,也难怪白苏会拦下青冥让他赶来,他怕是早就料到此行不简单。

漫天大风眨眼就将他们行踪脚步掩盖,马蹄脆响,江离拉高面纱挡刮脸疼的风,一夜直到天亮,她才得以缓气。

坐在她身后的男人拉停缰绳,递给她水袋,她小口抿着,“还要多久到啊。”

无忧等她喝完自己接过喝了两口,也不在意是不是对方喝过,“在水袋空之前。”

那当真是枯燥无趣又折磨人的一路,江离觉得自己实在倒霉透了,刚在不见人的海上飘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见了点活人,又要在荒地跑。

“你说,我本想着回去规劝我爹放下野心,现在这耗了这么久,他怕是皇位都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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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趴在马脖子上有气无力念念叨叨,“哎,大多数是失败了,锦夙早有戒备,哪可能让他得逞。”

她哀嚎一声,“希望我娘亲能拉着他一把,别让他做傻事,等我回去。”

她身后的无忧用布蒙着面,凝神看着远处的地势,心不在焉回她的话,“丞相根基深,不会如此容易对付。”

江离又闷了,“你说我劝他放下狼子野心,锦夙会不会放过他?”

无忧低眸看了她一眼,肯定道,“不会。”

不远处露出矮房,密密麻麻围成一群,因是白天,还有穿着清凉的壮汉穿梭其中,看样子是住在此处的,他催马快步跑向矮房处。

“那…我总不能劝他造反吧。”她愁眉苦脸,怎么想都觉得没办法。

无忧没管她的嘀嘀咕咕,翻身下马拉下面罩,露出凶悍的脸,牵着马向着人群走去。

他改了嗓音,雄厚有力,与来人交涉着什么,江离侧头看着他,脑子里乱的很。

白家对她的追杀理所当然,她气不起来,自己的出生她也恼不起来,落得这般命运,她只觉得无奈。

无忧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手心数了又数,最终又握紧,“大哥,我们出来的匆忙,也就带了这些,你看……”

大汉皱了皱眉,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看着的确也不像有钱的,还有几分匆忙赶路的穷迫。

这片能有这模样的肯定是城中犯了事逃出来的,这些人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些总比没有好,他不情愿的收下这几个铜板,扔了个钥匙指向一边,

“明早就走。”

无忧接过钥匙,憨厚一笑,“好好,多谢了。”

壮汉走来,江离拉高帽子挡住脸,等到进了小院她才露出头。

她没有易容,再怎么穿男装瞧着也是个女人,挡着脸好少惹麻烦。

荒地寂静,只剩风声,住在周围的人早就熄了烛灯紧闭门窗。

江离搬了个小凳坐在房门口,面前的小井旁是无忧,他打了井水淋了身,但衣衫粘在身上又很不舒适,他放下水桶,无奈道,

“你能回房吗?”

江离撑着头,“不行,我一个人呆着脑子就疼,你与我说说话。”

见他沉着脸不说话,她心虚背过身,“这样总行了吧。”

无忧叹气,似是不耐烦得很,“要说什么?”

“你说我现在应当怎么办?要不要回去?”

她撅着嘴委屈,“我又不能问小苏,问他肯定说一切有他在,但这事他又能怎么办,一个处理不好他便得跟着我遭殃。”

身后水声阵阵,她也不管他听没听,“反正现在这一步离开他总对的吧,我爹随时会被抓牢里去,我也说不定,这样连累不到他总好一点。”

水声停了下来,久久没有回应,她等得不耐烦转过了身,半跪在地的男人正赤裸擦着身,她愣了一瞬也没回头避开。

“我还以为你身上也有那些疤呢,怎么就脸受伤,你总不会打架用脸接人家刀吧?”

无忧额头青筋一跳,他抖开衣服裹住,唇抿了抿还是无语。

他不管她,从她身旁迈进屋里,江离也起身跟着他,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神色,

“无忧,你总不会生气了吧?”

见他瞟来,她理不直气不壮道,“你一男的,被看几眼怎么了,又不会亏着。”

无忧突然从包裹中拿出折扇,江离后退了一步,戒备道,“你干嘛?我一弱女子还身怀六甲,你不会下此狠手灭口吧?”

他握扇的手紧了紧,坐在她的小板凳上一言不发,湿发滴得地都湿了一块。

无忧脑中回忆着离开的最快的路线,他誓要在最短的时间将她送到公子身边,然后请个长假远离这些烦心事,好好寻些乐子舒舒心。

身后她走近,他揉了揉额头闭上眼不想再管,发尾被撩起,他皱了皱眉,布料擦动的声音在寂静屋内格外明显。

干燥的布贴在发根处轻轻擦动,一缕缕发丝被温柔擦干,从发根到发尾,他睁眼面无表情看向蹲在他身旁的人。

就见她讨好笑着,“不生气了吧。”

他生气又如何,烦她又怎么样,还不是护着她,将她带回去,这是他的任务。

白苏是他认了的主,她自然是他的主母,就算他再不待见她,她也能下令让他去做事,何必讨好他,就为了不让他不生气。

他突然低笑了一声,“我干嘛与江姑娘生气?”

江离尾音上扬哦了一声,见他看来,她笑了笑,“无忧公子肚量惊人,自然不会与我一般见识。”

无忧莫名想笑,他以扇抵头笑了起来,江离蹲着跟着笑,见他看着气消了,她笑眯眯道,“所以,无忧公子可以帮我去烧些热水吗,我也想沐浴。”

他收了笑,深深叹了口气,“知道。”

塌上灰扑扑的,江离站着犹豫,她也不是矫情,就是那灰滚一圈都能成泥,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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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易满满意意洗个澡。

无忧抽出一件衣服铺开,挥开面前灰尘,“将就一晚,天亮就走了。”

江离寻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着,“你睡吧,我不困,给你看着。”

无忧看了她一眼也不客气,睡在了铺好的衣裳上。

整天整夜赶路的是他,她睡不睡都一样,反正她困了在马上都能睡,睡了还安静些,他耳根子清静不少。

江离无聊,蹲在了床边撑着脸看他这张脸,易容的真的丑,原本的皮肤虽不好但能看得出五官都俊秀,现在的皮肤虽平整了,但五官都变了样,又凶又恶,脸颊捏出的横肉看着还有些蠢像。

他还挺会,这模样的确让人放下戒备,一个粗鲁的莽汉,无脑好拿捏。

粗旷的眉毛微微皱起,他不言不语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江离无声笑着坐到了桌旁。

天还没亮,木门便被拍得直掉灰,江离打了个哈欠从桌上醒来,门外大汉语气不好催促着,

“喂喂,起来了。”

她正要起来,无忧已经拉开了门,卑微道“是是,大哥,我收拾了包裹就走。”

大汉瞥了一眼他,也不想多惹麻烦,拿起一旁箩筐起身就走。

江离穿好外套爬上马背,他紧随其后,她往后靠在他胸口,有气无力道,“饿了,好饿,两个人都饿了。”

无忧瞥了她肚子一眼,拉了拉缰绳,“再等等,去前面换吃的。”

他说着没钱,但总能扣扣搜搜摸出几个铜板,换东西时心疼的模样实在太真实了,仿佛那几个铜板就是他仅剩的命了。

江离对他不免有些好奇,他怎么会对这儿这么熟悉,又能恰到好处的将逃犯的身份演得这么像。

她接过他递来的饼啃着,又干又厚难以下咽,马儿颠簸,她强忍着恶心吃了小半个没了胃口。

马休息了一晚跑得快了些,转眼身后的矮房已经不见。

江离抬手拉下他的面罩,撕了块饼递到他唇边,他垂眸看了眼张口吃了,目光又紧盯着前方。

她闲着没事就找事,将饼撕得小块,慢吞吞喂他,总算一个吃完没有浪费,他突然从怀中摸出个鸡蛋递给了她。

江离惊讶,这平时再普通不过的食物,在这地方倒很难见到,连续经过的几个屋群都没见到饲养鸡鸭的,更别提蛋了。

她接过惊喜不已,拿着又舍不得吃便问他,“哪儿来的?”

他拉起布蒙住脸,眯眼挡一阵风吹来的沙石,“换饼时偷的。”

江离愣了一瞬,惊讶道,“你还会偷东西?”

无忧哼笑一声,“一块饼子收了我六个铜板,总得补回来点。”

他拉了拉缰绳提快了速度,“尽早吃了,被他们追上讨回去就来不及了。”

江离当他开玩笑,谁会为了一个鸡蛋追一路,又是这般恶劣的环境。

但当她躲在矮石后看到经过的一群眼熟的人后,她傻了,还当真为了个鸡蛋追来了。

无忧淡定将藏好的马牵出,翻身上马向她伸出手,江离握紧鸡蛋也爬了上去,不待他启程连忙敲开壳剥鸡蛋。

她想满足咬上一口,但犹豫后还是分了一半,自己吃了一半,将另一半从他面罩下塞了进去放到他唇边。

这次他竟微微仰头避开,“我不吃这东西。”

江离拉着他的脖子又塞了过去,“补补营养,不爱吃也得吃。”

见他又要拒绝,她连忙伸手指将他唇撑开,将鸡蛋塞了进去。

他必须得好好的,他要是倒了她在这荒地里找不到北指定饿死。

江离见他慢吞吞咀嚼吞下才放下心。

日夜赶路,在这片区她早就没了方向感,小腹一日日渐大,她疲惫感更甚,整个人懒洋洋靠在他胸口提不起劲,找到个住所便昏天暗地的睡,几乎是被无忧像个行李一般带着走。

马匹颠动,她醒了过来,伸手遮住阳光看向远方,只一眼她就提起了精神,惊喜抬头,“有城了,这是到哪儿了?”

无忧却皱紧了眉,“荒城,越过这城便有路往主城去。”

他拉停马,摸出包裹中的瓷瓶,不管她反应就是在她脸上一阵糊捏,江离看着他近在咫尺这张沧桑的糙汉脸忍不住开口,“稍微不要捏那么难看,行不行。”

他手顿了一下,拒绝了,“不行。”

江离被他一顿折腾,趴在马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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