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二人四目相对,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目光之后,心有灵犀一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任重道远。”
尚不能沾沾自喜,运城仍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轻一脚重一脚的走出了展馆,陆沅君和封西云打算去建康政府的展馆看看。无他,运城选送的是那个可以即时出相片的相机,需要曾兰亭给感兴趣的人来介绍。
而曾兰亭呢,近来精神状态稍稍的好了一些,但依旧疯疯癫癫。芝加哥不是南春坊,更不是运城,为防曾兰亭出什么幺蛾子,两人绝对还是去盯着比较好。
刚刚走出瀛洲的展馆外不远,通向前方的路被堵了个水泄不通。西洋人排着队,围着一个穿着和服的瀛洲青年。青年手里拿着一根笔,瀛洲式的扇子铺在膝头,给坐在自己前面的西洋人在扇面儿上绘制速写肖像。
怪不得东洋展馆有这么多人。
“我找个姑娘在展馆门口弹古琴。”
陆沅君觉得此举非常可行,画画还要排队,听琴声不用,围过去就成。
“大总统派了亲信来负责展览,那人做事穷讲究个风骨,是不会答应做这种哗众取宠的事情的。”
封西云当即否定了陆沅君的念头,两人绕过人群朝着建康政府的展馆走去。
华丝和华茶两个展馆的人最多,因着展出了许多前朝皇帝的东西,来此间的西洋人多半是奔着金银奢华来的,其他展厅没有几个人去逛。
华夏科学之进步?闭关锁国上百年,或许丝织品可以和东洋人的一较高下,但科学之进步,怕是差的远。
没有电动火车头,也没有能横越太平洋的邮轮可以吸引游人,展馆门可罗雀,零星进去一两个人,剩下的多半都涌去看翡翠宝塔了。
十八年前从缅甸商人处买来了一个一万八千磅的原矿石,没有切割成小块售卖,而是做了一样举世无双的宝贝出来。花了十几年的时间造了一个巧夺天工的翡翠宝塔,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会由衷的感叹。
诚然没有电动火车头,但翡翠宝塔一样能让来参观的游人兴奋不已。
陆沅君和封西云对那宝塔没什么兴致,他二人惦记着曾兰亭,毕竟曾兰亭与寻常人不同,指不定出什么意外来。
如若和在运城一样,他拿着相机对进来的人说,我可以用它送你去另一个世界,信上帝的西洋人也许会认为他中了什么第三世界的邪也说不定。
运城送展的相机在科学之进步展区,几乎没有几个人,陆沅君和封西云从遥遥相望到走至近前,除了门口有一个人出来之外,就没见什么人进去。
好不容易走近了,那位从展馆里出来的,正是他们要找的曾兰亭。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曾兰亭西装革履,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在沪上闹鬼的小院儿里初见时一般的模样。
头发朝后梳的整整齐齐,没有一根碎发与乱发。衣服也是刚刚熨烫过的,不见半个恼人的皱褶。如果不是陆沅君和封西云知道底细,此刻的曾兰亭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完全没有问题,还风度翩翩的正常人。
展馆里摆着的是曾兰亭造出来的第一个成功品,运城大捷后尚未投入量产,但也又造了几个出来。
这会儿曾兰亭手中拿着的,就是后来做出的其中之一。
曾兰亭左手叉腰,右手举着沉甸甸的相机,目光遥遥落在人群所在的方向。
他或许解决了许多问题,相机的形制过大,需要长时间曝光,又或是即时影印之类的矛盾,但重量这方面仍然是个遗留待解决的需求。
“那边的世界还没有黄头发的西洋人呢,我过去捉几个。”
晃了晃手里的相机,曾兰亭对陆沅君和封西云如是说到。
陆沅君和封西云闻言拦住了要往人群处走的曾兰亭,一左一右将人拖回了展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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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十年,春日。
冀北大学的校舍修好之后,因着吴校长的名声,几年的工夫几乎能与北平与沪上几个大学并驾齐驱了。校舍里学生熙熙熙熙攘攘,考上的人多,考不上的更多。
考不上的学生们不好意思回家,无颜见江东父老嘛,运城本地的救命大学如同后山里雨后的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从冀北大学落榜的学生们,可以到救命大学里报名,来者不拒。这种大学里的老师只管点名,不来也不记。上课就是照着课本念书,底下的学生爱听不听,学年结束之后每个人都是优秀。
时间到了之后一人发一张结业证书,盖一个萝卜章完事,好歹有这张证书就能回家应付长辈了。
如果说救命大学似雨后春笋,中小学则像是树桩底下的蘑菇,因着有市政楼的拨款,恨不得一条街一个小学。
只要是学龄儿童,都被安排到了学校里头。封西云治下,大人也不放过。礼拜天组织着冀北大学的学生,去街头巷尾给老百姓上课。
也不管人家爱不爱听,反正都得听。
以至于花花世界对面儿胡同里的窑姐儿,用拳头捶着相好的胸口,骂人时都会说几句西洋话了。
陆沅君封西云仍然住在小公馆里,两人天天埋头算着南春坊给西洋人的租期还有几年,收回之后又该如何处置这块地方。主城里依旧残留一些没有修好的街巷,上哪儿找一笔钱来。
这会儿陆沅君倒有些期望,父亲在后山里埋的要是黄金就好了。
“妈!我爸呢!”
小公馆的门被猛地从外头撞开,闯进来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娃娃,肩头斜跨着藏蓝色的布包,梗着脖子的向陆沅君问道。
问完之后瞧见了坐在一旁吃点心陆夫人,孩子又弯下腰奶声奶气额叫了句外婆。
“姥!”
陆夫人喝了一口茶水,将甜腻的点心顺了下去,纠正起了外甥。
淮扬的厨子手艺虽好,但这里毕竟是运城的地界,不能叫外婆,要叫姥姥。
如今的中小学都是新式的,从学校里回来的娃娃也没人喊爹娘了,也不管是陆沅君的孩子,还是馄饨摊的娃娃,回家都是一口一个爸,一口一个妈。
甚至有个在三贝子园落水的孩子,浑身湿透不晓得喊救命,喊得是hel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