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正在给新生儿剪脐带的接生婆没想到薛琰那边还没有结束,“你这是做什么?”
“我在给产妇清宫,我看了下,觉得胎盘娩出不全,为防残留排出不全以后一直出血,我才采取产后清宫术,没事,”
她看着已经浑身无力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的产妇,“孩子很好,清宫也很快,我知道很疼,咱们再坚持一下就好。”
看着薛琰手上缠着白色的纱布给产妇清宫,产婆们都不吭声了,这个她们是真的不知道,而且产后一直恶露不尽的事太多了,一般都是喝些中药,她们手里还有方子呢,“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见薛琰又从白盘子里拿起了一根弯针,大家更讶异了,这西洋大夫道道儿可真多。
“刚才孩子头大不好分娩,我给产妇做了会阴侧切术,这切开了,当然得缝合了,而且侧切刀口整齐,比硬生生的撕裂要好恢复的多,这个以后我会教给你们,包括后头的缝合。”
观摩的婆子都不吱声了,一个个弯着腰探着头认真的看起来,她们接生都遇到过会阴撕裂的情况,但最好的处置也就弄些药面儿给撒一撒,不然还能怎么样?
现在可以切开,然后缝上,那可是救了命了,“这个你以后也会教?”
“当然,不然我办这个学校干什么?”薛琰麻利的打好结,“好了,不过产妇今天不能走,最好留在医院观察一天。”
“她的家人呢?”
外头跟着来的丈夫婆婆,正抱着自己的大胖小子乐呢,听说要留一天,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薛琰又叫产婆把孩子抱进去让产妇喂奶。
“这,这会儿怎么会有奶?而且刚开始的奶水脏的很,得挤几次之后,才能喂呢,”有好心的产婆提醒,这薛先生会接生,可未必会养孩子了。
新的一课,薛琰直接把孩子抱过来,送到产房里让刚才给她打下手的婆子指导着新手妈妈如何让孩子吮/奶,自己则出来站在院子里给所有人科普初次吸/吮的益处跟初乳对孩子的重要性。
院子里的人都听的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才挤出来的乳汁,许多时候看起来稀稀黄黄的,竟然还是好东西了?
……
这场现场教学算是彻底把产婆们给收服了,尤其是亲历的几位,大家也都不急着走了,等方丽珠叫烧饼铺子里的人搬来成筐的烧饼,干脆就一人拿着个烧饼,边吃边不停的向薛琰提问。
“先生,那个三妞可是横位,她照您教的方法调,要是调不过来呢?”
薛琰也担心这个,其实三妞的情况,最合适的方法是剖腹产,薛琰回忆着奶奶的笔记,捡了几个她接生时遇到的情况跟这些人交流起来,“其实许多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剖腹了,不然就算是我接,横位也有一定的危险性的,”
“剖腹?这,那还不要了命了?”
薛琰叹口气,这种手术可不是这些接生婆能够拿下来的,“所以三妞这次,就看她的情况了,真不行,我得找外援了,”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横位难产,就带走一个年轻女人的生命。
“外援?那是啥?”横位就算是汴城最出名的接生婆,也得靠运气了,一个弄不好,一尸两命也是有的,她们当然想知道“外援”是什么东西了?
“郑原圣约翰医院有西洋大夫,我请他们过来出诊,”她得有设备跟助手,而库斯非跟玛丽修女明显达不到这个水平,“只是三妞这一次可以,以后呢?”
院子里的人都沉默了,半天才有人问道,“那怎么办啊?”
“所以我才反复跟你们说,产前检查的重要性啊,早发现,最做准备,像三妞现在这样,艾灸,膝胸卧位来调整,还有把胎位调整过来的可能,算就是真的到最后也不行,起码还有送去郑原的时间,”到了这个时代,薛琰常常会有浓浓的无力感,医疗技术水平达不到,医护人员不足,平时就算是在一甲医疗可以完成的治疗,在这里,却会让人束手无策。
“可那是三妞嫂子运气好,遇到你了,要是你毕业走了,再有这样的孕妇,没人给治了,”一个汴城女师来听课的女同学,忍不住出声道。
“是啊,不止是这样,华夏亿万人民,每天都有孩子出生,她们的生命谁来保障呢?”薛琰接过方丽珠递给她的温白开喝了一口,“所以我才想办产科学校,多教会一个人,就能多帮一个产妇跟孩子。”
这理想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院子里没一个人说话,对于接生婆来说,给人接生,更多的是用来养爱糊口的职业,属于下九流,尽心尽力的人,凭的也只是天生的良心,根本没有人会去想那么多,甚至为了保证自己有更多的“活儿”可接,接生婆们带徒弟也极为有限,不到自己干不动,根本不会积极教人。
可这个薛先生开学校,收徒弟,连没结婚的小姑娘都收,大家以前只以为这是有钱家的小姐来玩闹,可现在,没有一个人会这么想了,就听薛琰又道,“其实我也不要求你们必须仁心仁术,救死扶伤,只希望你们能最大限度的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咱们不常说,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能拉回一个就是一个,不对么?”
“而且,你们老说自己是接生婆,不是大夫,其实你们心里也清楚,越是出名的接生婆,越被人尊重,在产妇家里腰板越直,凭的是什么?不还是手里的技术比别人高上一筹?”薛琰笑着鼓励她们,“咱们水平提高了,从围产保健,到安胎,接生,甚至新生儿的护理,会的多了,谁还敢小瞧咱们,觉得只是个接生婆,而不是大夫?”
大道理这些不识几个字的接生婆们说不出多少,但薛琰后头的话确实挺提气的,“薛先生,你放心吧,以后我们几个老姐们儿一定跟着你好好学,还有你那个产前检查,手卫生啥的,你放心,以后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做,这也是给我们自己积德呢!”
“是啊是啊,”张婆子一直没走,此刻趁着大家说的热闹,也凑了过来,陪笑道,“今天多亏了薛先生了,我这一看啊,难产,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连忙把人拉到您这儿了。”
薛琰抬眼看着张婆子,直接把杯子里的水泼到她面前的地上,“马后炮少放,以后你不用再来了,我这儿不收你这样的人!”
“我,我,”
“你真的是因为没有办法才想着把人拉我这儿的?看你的年纪,给人接生应该也有年头儿了,一个难产都没遇到过?宫口开六指了还敢拉着产妇往这儿跑,路上出了危险,算谁的?产妇的命在你眼里算什么?”
视人命为草芥的人,还是离这行越远越好,“就算是你没办法,福音堂汴城人不知道在哪儿?你完全可以叫家属过来喊我,”
她一指周围的接生婆,“汴城大半的接生婆都在这儿呢,过去帮个忙,不比你叫人弄个板车把产妇往福音堂送更安全?你那点儿小心思谁看不清楚,你可以不服我,也可以踩我,但前提是,不能拿人命儿戏!”
“哎呀,我干了这么多年,算着呢,那宫口不是还没有全开嘛,羊水也才破,”
“破水了会加速宫口开全,这个时候你敢拉着产妇到处跑?”算了跟张婆子说什么感染问题这些,无疑是对牛弹琴,“你走吧,你根本不配做这一行。”
张婆子顿时不乐意了,半个汴城的接生婆都在呢,薛琰说她不配做这一行?那以后她可怎么给人接产?“我知道你就是看我不服你,恨上我了,明明人没事,还生了个胖小子,你却来怪我?”
她一指产妇的男人,“你说说,这事赖不赖我?要不是我叫你把媳妇拉过来,你媳妇早死在家里了,你还想抱儿子?”
“呸,你给你闭嘴,我媳妇好好在屋里躺着呢,”
产妇的婆婆不乐意了,她得了大胖孙子正高兴呢,这张婆子咒她儿媳妇?“你早干啥啦?人家薛先生说了,叫人家人家就过去了,你坐屋里抽旱烟一抽就是一个时辰,临了说我孙子太大卡着出不来,你就是坑人呢,拿俺媳妇跟孙子的命不当命!”
“娘,别吵了,咱就不该找她,”薛琰在院里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就算是产妇家属也能听出来,人家这位先生是真的为他们着想呢,可这老张婆子。
男人直接从兜里掏出两毛钱,“给你,你走!”
“呸,凭啥给她钱?你媳妇差点毁在她手里,”没等张婆子接钱呢,产妇婆婆劈手把钱抢过来,“不给,我不撕了她就不错了!还敢要钱,脸不小!”
看着张婆子灰溜溜的走了,玛丽修女过来指引产妇家属去她们给病人家属提供的灶上给产妇做饭,薛琰长吁一口气,“今天的课就到这儿吧,这样吧,你们如果接产的时候遇到了什么情况,可以叫人来这儿喊我,如果我不在,福音堂的人会去学校叫我的。”
……
顾乐棠看着站在门外的小姐,自己不进去是因为里头都是女人,说的还是生孩子的事,她一直站在门外干什么?而且院子外头那个拉黄包车的,明显看着就不是好人,“哎,你是要进去找薛大夫看病?”
院门儿一开,这位小姐就闪到了墙后边,戴着帽子还恨不得把头抵到墙上,这是多怕人看见她啊,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
见人家不理他,顾乐棠探头往院子里看了看,“这位小姐,里头人走光了,你要不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