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接手家里的生意,不过就是这一两年的事,省府白老爷子让他单枪匹马来黑河建酒厂,也是给他立下威信,总要做出些什么来,以后才好服众。
本家只有一位幼主,但分家尚在壮年的大掌柜却不在少数。
黄明游一直替自己这位学生担忧,他觉得九爷这回来黑河建厂是走在刀尖上,每一步都需小心,每一步也要考虑全局。
黄先生发愁,九爷却一直神色淡然,瞧着跟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
黄先生学文,对建厂之类也帮不到什么什么,就逮着两个学生下手。
白明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上两份学堂。
白天在族学里念完书,晚上还要被抓过来再念一份,懵了两日之后,白二就不干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家里小厮每月都有一天假,他一天也没有!
白明禹不肯去东院,被自己大哥扯着耳朵带过来,顺带还送了一把新戒尺恭恭敬敬递给黄明游:“黄先生,舍弟年幼,还不懂规矩,书本、茶水还有这戒尺,我都给您备好了,您只管教导,我们全家都听您的。”
黄明游拈着自己那两撇小胡子,挺着微突的肚子道:“我知道二少爷为什么不服气,因为平日只有我考他,他这是也要来考考我。”
白明禹抬头看他,完全没听懂,他要考先生什么了?
黄明游挺起胸膛,颔首道:“行罢,左右没什么事,我明儿去学堂瞧瞧。”
白家大爷有些激动,但又不太确定道:“黄先生,您这是要?”
“左右都是带学生,一两个和一群也无甚差别,你家既有族学,我在九爷这也闲着无事,去给孩子们上两天课,兴许能让他们学到点东西。”
白明哲是知道这位先生的,立刻千恩万谢,一直把黄先生送回家中。
白明禹站在东院院子里没走。
他来的时候他爹发了话,不管先生在不在,进门不在东院待上一个时辰,回去就让他屁股开花。
白明禹依着一棵老树百无聊赖,躲在树影下看着东院进进出出的人,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眼睛盯准了,瞧见他往这边走来的时候,抓准了机会一把将人扯到了树影下,“谢璟……!”
谢璟听出是白二,往怀里摸到一半的手又收回来,心平气和跟他问好:“二少晚上怎么还没回去?今天黄先生有事,已经提前回去了。”
白明禹:“黄先生有什么事儿?”
谢璟:“晚上订了票去看戏,还叫了德顺楼的羊肉锅子,就在九爷常用的那个戏院包厢里。”
白明禹:“……”
黄先生也坑我!
什么我不服气,分明是他想偷溜出去吃羊肉锅!
二少爷气得磨牙,拽着谢璟不松手,谢璟不好当众打他,被纠缠几次刚想走,就听到白明禹忽然道:“你怀里什么东西,怎么硬邦邦的?”
谢璟退了一步:“没什么。”
白明禹不肯信,伸手去抢,缠斗的时候谢璟身上掉了一本书。
白明禹弯腰捡起来,得意道:“我就说有东西,我瞧瞧,不过是一本破书……嗳?谢璟,你这书怎么回事儿?”他举着书恨不得怼到谢璟脸上,愤怒道:“你这书上都划了线!这里,还有这里,还画了圈,怎么回事?啊?!”
谢璟顿了一下,道:“哦,我看书喜欢划着看,方便记。”
“是方便记了,这是先生给你开的小灶吧?”白明禹冷笑:“你少给小爷扯谎,睁眼就编瞎话,这分明是黄先生的笔迹,这边还有他写的注解呢,你当小爷眼瞎了不成?”
谢璟看了一眼,确实是黄明游写的一行蝇头小字,这院里虽有灯笼,但光不太亮,二少爷眼神十分好使,他都差点没看到。
白明禹把书揣起来,用破案的语气道:“我当为什么每回你都考的比我好,回答问题也每个都知道,原来你作弊。”
谢璟:“……”
谢璟:“二少爷说的对。”
白明禹得了这本书,得意极了,上下瞟了谢璟一眼冷笑道:“明儿先生来学堂,肯定还要考教,这书小爷替你保管,你明天可要好好‘考’啊。”最后一句磨牙似的,贴着谢璟耳边威胁他,“你给小爷等着,明天有种别跑。”
白明禹得了书也不在院子里傻站着了,立刻就返回自己住的地方,他要连夜背重点。
谢璟瞧着人走远了,手放在靠近腰侧的地方,往下按了按,那里有一支枪,是九爷当初给了防身的。平时没有人会跟他这般近身打闹,也只有白明禹这么乱来,下回还是换个地方藏的好。
第二日,学堂。
白明禹熬了一夜,眼圈青黑一片,坐在那眼神木呆呆的,旁人喊他都带了几分迟钝。
他想不明白,明明书上都圈画好了,他怎么还是看不懂、背不过呢?
族学里有平日跟白明禹玩得好的,瞧见他来,立刻笑嘻嘻凑上来道:“二爷,咱们今儿放学一块听戏怎么样?戏院里来了新人,有个老生唱的特别好,大家伙打算连包三场捧捧他!”
白明禹心里烦,听见他说听戏更烦:“去去去,少爷没空跟你们瞎胡闹,这都什么东西,爷懒得听那些。”
那学生碰了一鼻子灰,也知道白二素日里是个混不吝的主儿,高兴了跟你勾肩搭背,不高兴了立时翻脸,他生来就是含着金汤匙,家里父兄又颇为宠爱,底气十足,他们这样的跟白二可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