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果断否决:“不会。”
尚玉楼那人铁公鸡一只,一枚铜钱掉在地上都要扒开砖缝去找,从省城一路过来数日奔波,要他补贴武行那些银钱,他才不肯。当年他跑武生,去的最多的就是尚玉楼那边,那位恨不得掐着怀表算时间,只是尚玉楼对武生也关照,知道武生们要卖力气演出,每餐都会特意加些肉。至于尚老板本人,则跟着一起吃大锅饭,米饭里有勺肉汤都美滋滋。
尚玉楼不抽不喝不嫖不赌,生怕坏一点嗓子,这位尚老板每日比其他人多的也只有开场前一碗粥,润润嗓子。
谢璟就没见过唱戏那么好,还能把自己唱那么穷的一位。
李元虽还有疑惑,但谢璟这么说了,他就没再多问,只坐在一旁指导那些小光头。到时候上了妆,带上猴儿帽,就瞧不出是小光头来了,如今这么一个个满地滚倒是还有几分活泼可爱。
过了一会,谢璟忽然开口问道:“现在让你看戏,行么?”
李元反应片刻,眼睛瞧着谢璟猜着他的意思答话:“还行,其实唱戏也不是全都是苦的,我瞧见他们,就想起我小时候了,那会我还常溜出去找你摘榆钱。”
谢璟不擅长安慰人,拍了拍他肩膀道:“你命大,以后的好日子还长。”
李元只恨那半块砖头没早两年砸下去,听到谢璟安慰的话,小心藏起心里那一点锋利的爪子,怯怯点头跟着道:“是,以后的好日子长着了,过去都过去了,现在和以后才是要紧的。”
谢璟对他这么快振作起来很满意,李元比他想的要坚强许多,能走出来才能享受当下,不委屈自己。
李元留神看着谢璟的反应,眼睛追着他,谢璟笑,他就跟着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也笑了。
李元觉得这样可真好。
像是站在最前排——不,就蹲在戏台的一角,一边擦着细柱栏杆,一边抬头就能瞧见一身银甲的角儿站在正中央,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他见过最好看的就是赵子龙,亮银枪,凤翅盔,一身白袍铠甲,少年英雄,战无不胜。
谢璟就是他心里的“赵子龙”。
谢璟不便露出自己懂戏的模样,让李元在这里指点,自己回去给黄明游送饭。
黄先生自从九爷一行离开青河县之后,更是待在家中,连东院都不来了。他从省府来的时候带了三辆马车,车上装的都是书,如今落脚之地也只留了一张床铺和书桌的位置,其余地方全部都安置了书架。之前书桌上还能供人喝茶对弈,此刻不论桌上还是铺着毯子的地上,全都堆满了书。
黄先生就坐在这堆书里,一手拿着那只石虎,一手不住翻书,放下一本又立刻拿起另一本,他瞧见谢璟过来立刻道:“小谢来的刚好,快,把门口那本《后鉴录》递给我!”
谢璟给他拿了书,想找一块地方放下食盒都找不到,只能把盒子暂且搁在床铺上:“先生,先吃饭吧?”
黄明游拿着书眼睛盯着一目十行,全然投入进去,压根就没听到谢璟说了什么,只答:“啊,好。”
谢璟等了片刻,又轻声喊了一遍,这次黄明游已听不到其他声音了。
谢璟低头看了一眼,散落的书籍里摊开了竟有半数,离他最近的就是一本《鹿樵纪闻》,刚打开翻了几页的样子,黄先生用一支毛笔夹在书页权当做了记号,估计是得了灵感,又去翻看其他书了。
谢璟不便打扰他,把饭菜放下,出去问了伺候的小厮,叮嘱他道:“你好好照看先生吃饭,若他现在不想吃,就先不要打扰他,饭菜凉了就去东厢找寇姥姥要一份,那边炉子上熬了肉粥,先生什么时候饿了,你就什么时候去端来给他吃。”
小厮答应了一声,又道:“九爷临走特意差人吩咐过,已留了银钱,不让晚上去打扰姥姥休息,嘱咐我们买些吃食,定不会饿着先生。”
黄明游查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足不出户,翻遍古籍,依旧没有找到关于石虎的线索,但不知为何,总觉得瞧着眼熟,只差一线就能参破秘密。
那就差了那么一线。
黄先生怅然走出院子,洗澡换了身衣服,打算去附近书店逛逛。
一个月废寝忘食,黄先生身上衣服都大了一圈儿,走在路上的时候习惯性摸摸小肚子,手感都不如之前,他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声,石虎的事儿解不开,他饭吃起来都没以前香了。
青河县地界小,仅有的几家书店里也没什么好逛的,那些书黄明游要么就是已经看过,要么就是瞧不上,转了一圈又走了出来。他打算去东院看看,九爷虽不在家中,但东院的书也不少,而且九爷好收藏,或许能瞧见什么想起点端倪,对石虎有所帮助。
黄明游刚走到东院,就瞧见谢璟扛了一只木箱在往外走,好奇问道:“小谢,这是去哪里?”
谢璟放下木箱,跟他问好:“先生出来了?我去后面戏台那,白家老爷过两日大寿,家里搭堂会,我去帮忙。”
黄明游瞧他额上挂了薄汗,连忙伸手:“我帮你一起抬,你这一个人也……呃!”黄先生憋红了脸也只颤颤巍巍抬起一个角,试了两下又给放下了,悻悻道,“算了,你自己抬罢。”
谢璟利落扛起来,还在问他:“先生也去看看吗,今天戏台上排到猴戏,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