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现在降一辈了,要跟修礼一起叫你一声叔了吗?”蔡皓年打趣说。
“先有我们的交情,才有他们的姻缘,咱们是老兄弟,你还是我哥哥。”叶老太爷拿了一杯酒给他。
“走吧!进生老弟,我们老哥俩聊聊。”
两人一起走出门,到外头的阳台,靠着栏杆看着里面,聊着这些年的事。
从时局到儿女,这时蔡运通夫妻到了,叶应澜带着叶应章走向蔡运通。
蔡运亨儒雅敦朴,蔡运通潇洒俊俏,叶老太爷又看向举手投足风范十足的余修礼,再看跟在长姐身后,有些畏畏缩缩的孙子,他苦笑:“我只有永昌一个儿子,太过于溺爱了,把他养得浪荡,到了这一把年纪还要把心思放在教养孙子身上。只是,应章这个孩子,好是挺好,也很用心,就是他亲妈的眼界太低,养得他小心思太多。”
叶老太爷轻轻叹气:“看看你家的两位公子,有时候……唉!”
蔡皓年又想到金焕和金烁,跟叶家这个长孙比,两个孩子也是远远胜于这个叶家的这个孙子,他一时间竟然不知怎么安慰老友。
不过看余嘉鸿和叶应澜一起过去,余嘉鸿低头在跟叶应章说话,叶应章一脸受教的表情,他说:“你老弟着急什么?有嘉鸿和应澜帮你带着应章,几年之后,孩子肯定脱胎换骨。”
“希望吧!”叶老太爷见有人跟他招手,“我进去了。”
“你忙。”
里面的舞池里男女已经开始翩翩起舞,几天前蔡皓年还会跟着红莲乐此不疲地跳舞,他现在看着舞池里十分登对的外甥夫妇,突然很期待金焕成婚,看金焕和他媳妇跳舞,然后等着孙媳妇给他添丁。
脑子里是他作为老太爷和秀英坐在一起,手里抱着胖娃娃的景象。经过这么多年,老妻还愿意跟他坐一起吗?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没有下场跳舞,而是用一个老人的眼光去看舞池里的年轻男女。
酒会结束,蔡皓年跟老友道别,他出门前,被运通叫住:“爸。”
蔡皓年停住,看着二儿子夫妻,蔡运通说:“爸,我们跟嘉鸿商量了,嘉莉和嘉萱要去美国,我们认为金焕和玉玲也可以去了,大哥要跟嘉鸿做事,我们俩也没什么用,索性带着孩子们一起过去,照顾孩子们。”
“你们夫妻俩要去美国?”蔡皓年听下来很突然。
“嗯。”蔡运通无奈地笑,“吴敬语是一个好导演,这也是一部好片子。拍吧?哪怕就是亏了,也算是运通作为一家电影公司为这个世道大声喊过。”
儿子的表情里有说不出的失望,所以红莲跟他是怎么说的?
“我在你心里是如此昏聩不堪?”蔡皓年问儿子。
蔡运通的表情给了他答案,蔡皓年说:“明天早上九点开会做决定,你不要迟到了。”
蔡运通点头:“好。”
蔡皓年上了车,跟在儿子的车后回到蔡家大宅,在大宅门口,蔡皓年又看到了他的红莲。
又是那张笑脸,又来抱住了他的胳膊,这种事,她做了很多年。
二儿子和儿媳叫了一声:“爸、红姨,我们进去了。”
“二少爷。”红莲叫住了蔡运通。
蔡运通回头,红莲在蔡皓年面前说:“你说的那部电影,如果你爸没意见,我肯定也没意见,我只是从公司的风险控制上说了几句中肯的话,我希望你能理性看待问题。”
“你们决定吧!”蔡运通嘲讽一笑,拉着老婆往里走。
“唉……”红莲无奈,说,“我们进去吧!”
蔡皓年和一起进屋,双生子迎接了过来,运顺拿着一份奖状过来,他接过低头看,上头写:“本校第七班学生蔡运顺为流入难民捐赠寒衣五十套,殊堪嘉许……”
看着孩子渴求表扬的眼神,他突然想起老友的话,眼界太低,小心思太多。运顺做这个事,不是因为这件事本身有意义,而是因为这件事能让他得到什么。
蔡皓年笑了一下:“很好,上去吧!早点休息。”
“皓年,我炖了香菇炖鸡,你要不要喝一碗?”二姨太跟他说。
“我在酒会上吃饱了。”蔡皓年说,“喝了点酒,头有点晕。”
“那就上楼吧!”
蔡皓年上楼去,进屋洗了澡,他出来坐下,拿了一张报纸翻看。
红莲过来在他身边坐下:“皓年,二少爷介绍的那个吴敬语导演。”
蔡皓年放下报纸看她,她说:“这个剧本看上去还可以,但是题材太过于宏大,要投入的钱太多了。而且这个吴敬语导演,之前成功的电影太少了,二少爷现在听他说得心火热,就怕钱砸了下去,他拍出来的不是那么一回事。”
“所以你的看法呢?”蔡皓年问。
她轻轻叹气:“这个时候,想要拍这么大题材的影片,而且是用一个资历一般的导演,我不太看好。当然,最终决定的还在你。”
电影这块投错,砸下去的钱可能血本无归,尤其是历
', ' ')('史题材片,慎重一点也没什么。要是自己没跟吴敬语谈过,如果直接下决定的话,他可能就否了。
但是现在她这么说,要么她的眼光问题,要么她是故意的,这个导演是运通引荐的,要是成了就是运通的功劳?
运通知道她的心思,不想要功劳,为了这部片子拍下去,他情愿离开香港去美国?彻底退出亨通。
蔡皓年放下报纸,上了床。他靠在床头说:“刚才在酒会上,修礼和小五又说起嘉莉和嘉萱要去美国读书,我听运亨说,他在跟金焕商量,要不别去英国了,索性也去美国,玉玲也去,运通说他哥在这里要忙生意,他也没什么事,索性和小敏一起过去,让金烁也过去读书。”
二姨太平时最烦蔡运通夫妻,成天连讽带刺,让她耳朵不能清净,没想到他们居然想去美国了。
她点头:“我们这种家庭,孩子们肯定是要去留洋的,小姑太太家的嘉鸿十岁就去美国了,金烁早点去也没什么不好。不过现在四姑太太在欧洲,没人能照顾孩子们,孩子们过去人生地不熟,也是该要长辈陪在身边。大少爷还想做事,二少爷平时一直跑马打球,到美国也不妨碍他跑马打球,他们夫妻过去倒也合适。”
“嗯。”蔡皓年点头,睡了下去。
二姨太抱着他,贴着他,粘着他,一声:“皓年……”拉长了尾音。
“这几天没喝汤,又没睡好,体力不支,睡吧!”蔡皓年闭上了眼,侧过了身,没一会儿呼噜声就传来。
二姨太侧过身背着他,呼出一口气,翻了个白眼。
蔡皓年一夜熟睡,醒来也不着急下床,也没让他的二姨太下床,他的红莲还心心念念昨夜炖的香菇炖鸡,想要给他做鸡粥,十几年没动过几次手,这个时候就不劳她动手了。
终于,他吃上了白粥配上杂咸,他吃得出这些小菜不是出自老妻之手,不过总算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东西。
和往常一样,蔡皓年带着他的红莲来到公司,搭电梯上了六楼。
“蔡先生早、二太早!”一个个职员跟他们招呼。
“通知电影公司各部主管九点在会议室开会。”二姨太吩咐,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二少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请他进会议室。”
“好的,二太。”
以前蔡皓年总觉得二儿子做事压根就不上心,现在他听见这话,想着二儿子可能会出去跑,会跟人应酬,也有可能压根没人通知他,运通几次三番没准时到场之后,运亨吊儿郎当的名声就这么出去了。
九点一到,二姨太拉开了蔡皓年办公室那扇沉重的柚木门:“皓年,时间到了,要开会了。”
蔡皓年站了起来,走在前面,二姨太落后他半步跟在后面,他进会议室,见蔡运通已经在坐。
他在长桌顶头坐了下来,看向蔡运通:“运通,你来介绍一下《还我河山》的具体情况。”
蔡运通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二姨太,他再次讲这部戏:“《还我河山》……”
当蔡运通说要三千个茄哩啡(临时演员),二姨太笑:“二少爷,三千个茄哩啡,我们亨通可从来没有这个数。”
“不仅如此,为了场景的真实……”蔡运通把之前在他爸面前和吴敬语谈的具体细节说出来。
这些话,代表着要钱,要很多钱。蔡运通一口气说完了,最后还说了一个预算。这部电影将是亨通成立以来投资最大的一部影片。
“二少爷,你认为这个数额,投下去合适吗?”二姨太问他。
蔡运通不想跟她说话,只看着蔡皓年,希望他爸能够说一句话吧?
蔡皓年笑着说:“你昨晚是怎么跟我说的?再说一遍。”
蔡运通站了起来:“这部片子可能会亏,但是亨通作为一家电影公司,至少为这个世道大声喊过。求您……拍吧!”
“二少爷,拍电影是要……”
“拍,一定要拍。”蔡皓年站起来打断了二姨太,他敲着桌,看着蔡运通,“这部片子由你总负责,你得给我拍得又快又好,争取尽早上映。在你刚才的预算内,不用跟我汇报,超出预算跟我另算。”
蔡运通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蔡皓年环视一周:“各位全力以赴协助蔡运通拍摄这部戏。谁要是有疑义,可以直接来找我。”
这也太意外了,最最意外的莫过于他的红莲,她简直是呆若木鸡。
“另外,趁着这个机会跟各位说一声,鉴于家庭原因,蔡李红莲女士将退出亨通,不再参与亨通银行、亨通报社和亨通电影公司的事务。孩子即将赴美,她将陪孩子去美国读书。”
昨天运通跟他说要带孩子去美国,他想来想去,让红莲带着孩子去美国,再也不要出现在秀英和孩子们面前,等运顺和运畅长大,想来也要六七年,到时候再回来,那时一切时过境迁,运亨和运通早已执掌亨通,想来也容得下两个幼弟。
对在座的人来说,这也太让人震惊了,昨天大少爷传出要离开亨通银行,大家以为最终以二太全胜为结果
', ' ')(',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储君的大少都走了。
没想到今天峰回路转,二少被委以重任,二太被宣布要带孩子去美国读书。
蔡皓年看向儿子:“这里交给你了,你继续主持会议?”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去,看着蔡皓年出门,二姨太反应过来追了过去,追进了蔡皓年的办公室,关上了那扇柚木门,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运顺和云畅吃了别人做的十几年饭,还是觉得你做的饭最好,我满足他们的愿望。你也说了,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总归要去留洋的,两个孩子太小在外,我想你也不放心,你去他们身边照顾最好。就这两个原因。”蔡皓年跟她说。
“为了不和她离婚,你要送走我?”李红莲不可置信地看着老男人,“我跟了你十四年,我从十七岁跟你到现在?我给你生了一对儿子,我陪在你身边打拼,我为你忍辱负重……”
“停。”蔡皓年问她,“跟了我十几年,你说你爱了我十几年,那你知道我不爱吃什么吗?”
李红莲仔细想了很久,她停顿在那里,蔡皓年说:“不吃香菇,我从来没碰过香菇。”
他没有动那碗香菇鸡丝粥,晚上也没肯喝她炖的香菇鸡汤,回想起这些,李红莲脸刷白,“难道就因为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就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我不做饭,我当然不太清楚……”
这话她说得都有些心虚。
“我知道你菜里不能有姜,我知道你不吃黄豆芽,我知道你不吃田螺。”蔡皓年跟她说,“你看,我也不做饭,但是我知道。”
“除了这个,难道这些年我对你的好,你都不记得了吗?”李红莲问他。
“是怂恿我跟拿出嫁妆扶持我东山再起的妻子对薄公堂的好?”蔡皓年讥笑地问她。
“我跟你说得还不清楚?我是为了蔡家。”二姨太一口咬定。
蔡皓年讽刺地大笑:“我听了你这么多年的鬼话。我远离知道我不吃香菇的妻子,儿孙,弟妹,什么都紧着你们娘三个。最后呢?你图谋我的大半身家,想要我众叛亲离。还说得冠冕堂皇,一切都是为了我,一切都是爱我。你爱我什么?无非就是我手里的几个钱。”
二姨太想着前天晚上和昨天晚上的种种,她说:“你在套我?”
“你骗了我十几年,我只想知道真相,我说过不会不管你们娘三个,你们去美国之后,生活费我全供,我保证你和孩子们的生活。”蔡皓年自认为以她这些年做的事,自己算是仁至义尽。
李红莲看着他,悲愤交加,眼泪磅礴。
蔡皓年笑:“这些年你用眼泪骗了我多少回?”
“我骗了你十几年?我真的骗了你十四年吗?是你自己愿意相信,是你自己没良心,情愿辜负你那老妻。是你睁着眼睛装瞎,因为你知道,你那老妻对你千依百顺,因为你知道你的儿子对你孝顺听话,因为你知道你的弟妹无法割舍你。他们都不会离开你,所以你可以肆意地在我怀里听着我的甜言蜜语,可以不管你老妻泪湿枕巾,可以随意地骂你的儿子,可以不理睬你弟妹的规劝。到了这个时候,他们都要离开你了,你发现什么都要没有了。就想杀了我这只狐狸精出去祭旗,然后去挽回他们?我凭什么要背这个罪名?”
李红莲嘴里的话却像钢刀,往事历历在目,她说的每一句都刺痛了蔡皓年的心。
然而,她还不肯停,继续说:“人到中年,感觉无趣了,要年轻女人了,就忘记患难与共,没了颜色的老妻,喜欢上了年轻鲜亮的皮肉,来找了我,如珠似宝地疼着。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不济了,羡慕别人天伦之乐了,就想甩了我,跑回去找妻儿。什么好处都想占?什么罪名都不想背?”
就在这时电话声响起,蔡皓年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是老管家柳姐的声音:“老爷,我们都跟太太走了。”
蔡皓年听得莫名其妙:“什么走?”
“太太在搬家,我们几个老佣人都决定跟过去伺候太太和少爷少奶奶。”柳姐说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