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鹿城城郊,三步亭。
车毅迟指挥着兵士们把各项礼品往车上装,裴月臣在旁拦道:“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哎呀,你别来碍事。”车毅迟把他拽到一旁,朝兵士们努努嘴,“你们继续装车。”
“老车……”
“军师!”车毅迟将他拉到亭中,“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树儿、云儿的也在里头,哪里多嘛。我们还嫌少呢,对吧?”
赵春树在旁笑着点点头,将裴月臣摁坐下来:“军师你莫要操心了,你这趟回去,也算是衣锦还乡,可不能寒碜,不然岂不是显得我们烈爝军无情无义。”
赵暮云在旁捅了他一下,赵春树莫名其妙转头看他:“你咯吱我做什么?”
“……”赵暮云拿自家哥哥是真没办法,朝他使了个眼色,摇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赵春树不解其意,只得不再说下去,展目望去,邓黎月的商队正在树阴下休息等候。他再看向远处,焦虑问道:“将军怎得还不来?”
话未说完,他被赵暮云重重踩了一脚,疼得直跳脚。
“你……”
“楚枫今日有事在身,不能相送。”裴月臣缓缓抬眼看向他们,面上笑得风轻云淡,“她事先已经对我说过。”
赵春树愣住:“将军不来?这怎么行,她……”
“哥,你去看看那匹马,前蹄是不是有点不对劲?”赵暮云一把将他拖出亭外。
赵春树被他拖得踉跄了一下,复抬头,看见远处烟尘滚滚,有两匹骏马朝这里疾驰而来。他虽看不清马背上的人,却一眼就认出了马,喜道:“将军,是将军来了!”
闻言,裴月臣立即起身转头,朝马蹄声处望去……
马匹渐近,他的目光从期望转变为失望,马是祁楚枫的马,马背上的人却不是她,而是阿勒。另一匹马的马背上是沈唯重。
奔到他们面前,阿勒翻身下马,气还没喘匀,丝毫没忘记规矩,先朝裴月臣施礼:“军师。”
沈唯重也跟着施礼,面上满是焦灼:“军师,当真要走?”他因被祁楚枫赋予重任,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顾埋头编写识字教案,几乎是废寝忘食。今日阿勒给他送饭时,看见她眼圈红红的,连忙追问,方才知晓裴月臣要走,顿时大惊失色。
掩下眼中的失望之意,裴月臣含笑点了点头。
“我……我还有好多事情未向先生请教呢。”沈唯重难过道。
裴月臣轻轻地拍了拍他肩膀:“北境能人甚多,程大人也是饱学之士,沈先生向他请教也是一样。”
沈唯重想说“那怎么能一样”,但旁边还有别人,话到嘴边只得又咽了下去。
阿勒吸吸鼻子,上前一步:“姐她不能来,让我来送你。”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裴月臣手中,是一张有些陈旧的纸。
裴月臣展开,顿时愣住,手中竟是一张房契。
“姐姐说,军师在北境十年,劳苦功高,将军府无以为报。这是京城的一处旧宅,虫噬、虫噬……”阿勒背到一半,忘了这词,费劲地挠挠耳根。
“虫噬鼠咬。”沈唯重在旁帮她补上。
“对对对!虫噬鼠咬,年久失修,还请军师莫要嫌弃,或住或卖都使得。”阿勒终于把这一串话背完,松了口气。
原以为自家将军不来相送,是和军师赌气,万万没想到祁楚枫一出手便是一套京城宅子,赵春树倒吸口气,朝赵暮云和车毅迟无声地连连咂舌。谁都知晓京城是寸土寸金,即便是旧宅,那也是价值不菲。
裴月臣本能就要拒绝,复将房契还给阿勒:“将军的好意月臣心领,这房契我不能收。”
“哦。”
阿勒不会说客气话,裴月臣说不要,她便接过了房契,想都不想,伸手便撕。
裴月臣吃了一惊,连忙摁住,急道:“你撕它作甚?”
房契已被撕了一半,在她手中耷拉着,阿勒道:“姐说了,军师不要就撕了扔了烧了,反正别留着。”
楚枫呀……裴月臣暗叹口气,心下知晓,她是为了逼自己收下房契,所以让故意安排阿勒来送,若是换一个人,还真未必下得了手去撕。
“好,你别撕,我收着便是。”他只好道。
阿勒便把撕破了的房契复交给他。
裴月臣仔细叠好,收入怀中,心下已在思量用什么法子才能将它再还给楚枫。
车毅迟上前笑道:“还是将军想得周到,担心军师你日后成家没地儿,索性送你一套宅子。”
“成家?”裴月臣微愣。
车毅迟搂了他肩膀:“军师你就别瞒着我们了,我们都能看出来,这回你为了保护李夫人受伤,李夫人又尽心尽力照顾你,这次你和她一块儿回中原,我们都懂。”
“就是!”赵春树凑上前道,“我们备礼的时候就想到这层,等办事的时候,好多东西你都用得上,军师你到了京城一看便知。”
裴月臣哭笑不得:“我没有……”
“不用解释,我们都懂。”赵春树善解人意道,“所以我们虽然舍不得你走,可也没拦你是不是?”
“我……”
裴月臣百口莫辩,仔细一想,自己这阵子心绪纷乱,确实考虑不周,不该选择与邓黎月同行,无故惹人误会……他心中咯噔一下,楚枫她莫不是也误会了?
转念又想,此去一别,两人相隔千里,恐再见无期,是否误会也不重要了。
马车已装载好,众人与他作别。车毅迟等人想着李家商队在北境常来常往,日后与裴月臣再见不难,故而并未伤情,顽笑着让他下次回北境时多带几坛好酒。
只有裴月臣心中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