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来又如何,没看出来又如何?聂秋面上没什么表情,道长看不出我煞气也重么?
徐阆叹上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当我没说。你要问什么便问吧。
既然人不是你杀的,骨也不是你剔的,那这些骨头你是从何而来的?
捡来的。徐阆瞧见聂秋看他的眼神,又添了一句,你别不信,这可是真的。
聂秋姑且相信了他的说法,顺着他的话继续问了下去。
既然只是捡来的,那你又是如何知道这骨头能够佑人平安的?
徐阆往桌面上的那两节骨头一指,自然是它自己告诉我的。
聂秋眼中怀疑更深。
那道长偷偷来这霞雁城做什么?
唉!让我从何说起呢徐阆挠了挠头,浑身抽了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我来这儿,是为了这个臭小鬼啊。你可别以为我通过那些锦囊换的金银都是拿来自己用的,我基本上都拿来买什么瓜果、饭菜,对了,还有酒,你说这小鬼,年纪不大,竟然还心心念念要喝酒,我若是不给买,大半夜里都会急了眼把我从梦里闹醒!
小鬼?聂秋重复道。
徐阆眯着眼睛,阴恻恻地一笑,是,小鬼,早死了几十年的那种。
这下子便严丝合缝地对上号了。
聂秋在凌烟湖上镇压时看见老虎布偶的这件事,他还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不存在徐阆了解了内情之后故意诓骗他的这种情况,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确确实实的知道这件事。
随即,聂秋便将之前凌烟湖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有所保留地告诉了徐阆。
唔,猜也猜得到是这个结果。徐阆从头到脚打量了聂秋一番,倒是你,聂秋,让我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步家竟然愿意把家主的铜铃给你。
你是如何知晓的?
摇铃招鬼,正是步家的拿手好戏。此地离封雪山脉百里之远,那红色的凶鬼却是从你袖中钻出来的,让一个原本没有修过秘术的人都能凭着天赋使用,若不是步家家主的铜铃,又有什么东西能做到这一点?
徐阆啧啧两声,可惜啊,你却没发挥出这铜铃的半分作用。
聂秋丝毫未被他激怒,不动声色道:听道长的意思,似乎是很了解步家?
谈不上是了解,不过是知道一些。徐阆阴阳怪气道,天相师的事情,我哪里懂啊。
随即,他又说道:步家的秘术已经无人能教你,这铜铃的妙用你从今往后也只能自己一步一步地慢慢摸索,凭你的天赋和天生卦象,最多不过能发挥出七成功力罢了。如今天相师一脉衰落,你既然对此道感兴趣,为何舍近求远,忽略了面前的机缘?
聂秋一时没明白徐阆的意思,等到这个油嘴滑舌的老道士伸出一根枯瘦的食指,很是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自己的时候,他才弄明白徐阆绕了这么大一圈,到底是想说什么。
说好听些就是传授经验,说难听些就是挖墙脚。
聂秋实打实地怀疑徐阆是因为对天相师的偏见才想收自己为徒的。
徐道长的意思是,想收我为徒?
徐阆咧嘴一笑,既然你诚心要学此道,我指点一下你倒也不妨事。快,叫声师父听听!
道长怕是误解了,我无意学习此道
打住!徐阆抬起手掌止住聂秋的话,凭你的资质,学习此道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我上次是瞧你好似对这方面没有兴趣,便没有提,这次遇着你,你却是已经拿着步家的铜铃遣鬼镇邪了,还说是无意学习此道?我看你,怕是觉得天相师高上道士一等罢?
聂秋轻轻一叹,推拒道:并非如此,是家父不许我学习此道。
你要是真的想学,管他什么事?徐阆捻了捻手指,更何况,我看他并不是你生父吧?
面前的这个老道士着实奇怪得很,他既像江湖上招摇撞骗的那些假道士,满嘴说的话是假的一样,又好像是故意藏了拙,肚子里仍有几分货,时不时地会显出来一些。
见聂秋不说话,徐阆便装模做样地唉声叹气了一番,不如这样吧,老朽我也不逼你,我看你在这霞雁城是想解决什么事情吧?你要是拜我为师,我就教你如何解决此事,你问我的事情,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个条件怎么样?
聂秋面露犹豫。
徐阆趁热打铁道:我看看,就从这桌面上的骨头说起,我带你去找这小鬼,如何?
实际上,真正让聂秋心动的倒不是徐阆开出来的条件,而是他说的那句你要是真的想学,管他什么事。
既然他在这方面有天赋,又为何要经过聂迟的同意才能拜师学艺?
想到这里,聂秋面上却不露声色,确认道: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徐道长若是真心想要收我为徒,就该视我为己出,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吧?
那是当然。
那我此前已经拜了一位师父,道长肯定也不会介意吧?
徐阆被哽了一下,好小子,兜兜转转说了半天,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想他徐阆,何时憋屈成这个样子,收个徒还得开出这么多的条件!
他恶狠狠地磨了磨牙齿,咬牙切齿道:不介意!你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来!
聂秋笑眯眯道:等我想到之后再说吧。
徐阆翻了个白眼,对了,你的那个师父是什么人,姓甚名谁?
裂云刀,常灯。
徐阆露出个意味不明的表情,倒也没说其他的,只是说了句知道了。
聂秋弯腰拱手,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师父。
老头子眉开眼笑,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拿出十几块乌黑的玉似的小石头,放在聂秋手里。
来,乖徒弟,拿好了,这是见面礼。
聂秋轻轻掂了掂,只觉得质感十分奇特,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石头。
想来,以徐阆的性子,他就算是平时看着极为不正经,应该也不会拿这种东西害人,尤其是刚拜了他为师的自己。于是聂秋便没有推辞,很干脆地收下了。
见聂秋要收进怀里,徐阆便抬手制止了他,示意他放在木桌上。
不诚不占,不义不占,无事不占,不动不占,重卦不占。
徐阆伸出两指,放在其中一颗黑石头上,边说着边将其推向一个方位,平滑的石子在桌面上滑动,发出一声长鸣,你看好了,这是起卦。
他的手很快,不过三言两语之间,就把十几个石子按照方位排好了,而那两节雪白的骨头正静静地躺在一圈石子的中间。
我这法子和揲蓍法类似,却又相差甚远。徐阆抖了抖长袖,又伸出了另一只手,双手飞快地将桌面上的石子变换方位,时而穿插,时而重叠,口中念念有词,看好了,揲蓍法是要五十枚,而我这种法子只需要十八枚石子,虽然步骤上简化了许多,却更加难学,不止是要靠记忆,还得靠天赋。
随即,徐阆轻呵一声:着!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桌面上围绕着骨头的黑色石子俨然已经摆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正直直地指向一个方位。徐阆的手指从几颗石子上划过,数道:一,二,三整整十里。
先算出来的是巽,为东南方。紧接着是坎,为水,艮,为山。
徐阆朝着那个方向遥遥指去,东南方,十里左右,依山傍水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