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依旧清澈干净,哪怕说起这些尘封的往事,都有种残忍的娓娓道来之感。
陆炳抬头望着天上的星辰,半晌没有说话。
见陆大人毫无反应,鹤奴索性把这些都讲完,也算让心里爽快些。
“若脸上不喜气洋洋的,更要加倍罚,甚至断食断水,让下人难受到哭不出来为止——他们管这个叫立规矩。”鹤奴也觉得有些冷,把寝衣捂紧了些。
“我也不知道老爷爷把我抱去袁府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但我这被立了几道规矩以后,被打了还跟拜年似的咬着牙笑容满面,也算学了个十成十。”
他搓了搓手,慢慢道:“也得亏最后遇到的是皇上。”
陆炳想了半天,索性如虞璁从前那般,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这些东西,你都不要跟皇上讲。”
“我知道,他知道关于我的所有事情,可这个,你不要跟他讲。”
“我怕他心疼。”
又到了一拍脑袋决定去巡查云禄集的日子。
虞璁这回没有提前跟赵大人报备一声,而是吩咐陆虞二人再弄身新衣服,三个人穿着花衣裳去逛街。
虽然陆大人比较不情愿穿那些花团锦簇的衣服,但一瞅着皇上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一百个不愿意那都得愿意。
临行前虞璁把小豹子佩奇亲了又抱,有种跟亲儿子分别时一万个不舍的感觉。
小家伙被口水糊的一脸嫌弃,但是爪子都没长多长,只很不满的在空中甩着尾巴表示抗议。
于是三个人穿了花衣服,又备好了车马,再度往京郊去。
路上皇上闲得无聊,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鹤奴,你是不是没字来着?”
“啊?”鹤奴想了想道:“好像有人想跟我结交,也问过我字什么。”
“要不我赐你一个?”虞璁笑道:“你说你要是字美人,别人一喊你,不就成虞美人了。”
鹤奴想了想,正经道:“我是挺好看的——之前在宫城里到处转了一圈,还真没瞅见比我水灵的。”
虞璁笑的想抽他脑瓜儿:“真是个倒霉孩子。”
陆炳听着马车里说说笑笑,忽然有种又被冷落的感觉:“对了,王大人托我跟您带个话,说是想再跟您一起去钓个鱼。”
看来严世藩是捞鱼苦手啊,没办法让老头子开心开心。
虞璁想了想道:“这王大人家的府邸池子哪儿有那么多鱼,我去了也没啥能钓的。”
陆炳终于找着个能聊的话题,平日的高冷范儿也顾不上架着了:“我当时购置宅邸的时候,给那湖里引得是京渠的活水,鱼自然也不是我放进去的。”
“啊?”虞璁眨眨眼道:“那我之前钓的那些,都是野鲫鱼?”
“还有条桂花鱼,就是那天晚上炖的那条,”鹤奴点头道:“可香了。”
虞璁一摸下巴,突然有种欧皇降临的感觉。
难道我真是天龙下凡?
“你这样——明儿下午约王大人去太液池旁边钓鱼,我再试试看!”
陆炳沉默了几秒钟,心想皇上永远是皇上啊。
前朝皇帝那么能折腾,都没想过在宫城里钓鱼看看……
三人出了北城门,还没等走近云禄集的大门,就听见了里头的阵阵喧嚣。
由于赵璜跟徐阶之前合计颇久,又有皇帝友情提供的‘功能分区’这个概念,如今这儿还真的井然有序、红红火火。
最中心分为四块,分别卖绣品织品、蔬果肉畜、杂货玩物、大件儿东西。
旁边四个角落也是对应的商业区域,可以买到零嘴儿小吃花瓶绸缎等各式各类的东西。
因为这云禄集设计在了京郊,京畿的农民就更方便把货物都拖过来大批量的售卖,那些平时摆地摊儿或者无缘开店的小贩,如今都嗅到了钱味儿,开始陆续的在这儿卖东西。
这里地方宽敞,头三个月还不收任何租金,伴随着知声堂的鼓吹宣讲,动心的人也越来越多。
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平门小姐也纷纷绣了织品,交由那走街串巷的老太太代卖,算是挣个拆子钱。
虞璁还特意嘱咐过,这儿虽然不能动刀子见血,但秩序一定要维护好,起码不能有那些个卖身葬父又花式行骗的货色流窜。
赵璜听着皇上一样样的嘱咐,还真是心里暗暗惊讶了一番。
皇上对市井生活如此了解,想来平时没少偷偷出宫啊。
他们两人陪着皇上视察兼逛街转完两圈,乱七八糟的买了一堆,又提着东西去一旁的巧月楼里吃了顿炖肘子,正准备摆驾回宫,虞璁突然眼尖儿的看见了一个招牌。
大顺斋!
这大顺斋不应该在崇祯年间才有的么,兴许本来就无从考究,任人编故事罢了。
鹤奴一见皇上又精神了,心知绝对是看见糕点铺子了。
最终一版的图纸定下来的时候,这云禄集已被设计的跟万达一样了,能吃能玩能逛街能看戏,文娱一体化还能低租金建一溜铺子小店。
世人都知道稻香村,有几个清楚大顺斋的妙处的?
糖火烧扒肉条,糖卷果核桃派。
烧牛尾果酱卷,它似蜜枣泥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