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虞璁不知道发呆了多久的时候,那个青年才俊终于认输,长叹道:“是微臣败了。”
哈?
皇帝终于回过神来,把脑子里蹦跶的海绵宝宝赶出去,揉揉眼看现在的棋局。
整个棋盘,只下了一半不到。
“这不没下满呢,怎么了?”
虞璁心想这可是严鬼才啊,还有他下不赢的人吗……
“回禀陛下,微臣自知技不如人,没有必要耽误时间了。”
皇帝怔了一刻,下意识地扭头去见那另一侧的沈如婉。
她依旧笑容浅浅,明显清楚发生了什么。
“天寒地冻,僖嫔先回去吧?”
沈如婉也不推辞,起身行了一礼,就带着婢子告退了。
等这毛毯撤下,严世藩还呆坐在那里,半晌不肯吭声。
“怎么,在复盘?”
“嗯。”严世藩垂眸道:“微臣从未见过这般的棋路。”
他本身承了寻仙考第一名的风头,和京中的达官贵人都有过见面对弈,偶尔也礼节性的输一两局。
但下过这么多棋,只有这一次,才能看见对方有多稳。
平庸的棋手,下棋时只能顾及当下。
优秀的棋手,可以看见三步内的种种变化。
严世藩自己,最多可以看到五步内的无数种演变,能及时的把对策全部想通,选择最优的法子。
可是——这个僖嫔,她的功力之深,完全不可估量!
严世藩在和她对弈的过程里,只感觉越下越心惊胆战,因为自己的每一个选择,都好像是正中对方的胃口,哪怕是最开始的围角,都令他头皮发麻。
怎会有如此聪明绝伦之人!
棋如厮杀,有的人心机绽露,有的人喜欢设局围杀,有的人纵横豪迈——
只有僖嫔,从头到尾,都不像是下棋的人。
她像是早就看到了结局,在谈笑晏晏之际陪着他一步步的看到结果的局外人。
在静坐复盘的时候,严世藩一边不住的思索着每一步的情况,一边心里感叹着一件事。
可惜是个女子——
可惜她是个宫嫔!
倘若托得男儿身,倘若她可以进入朝廷之中,恐怕是更加不可轻视的存在!
虞璁任由他在那安静的思索,自己也在琢磨一个东西。
如果说单纯按照棋力排位的话,普通人包括自己,大概是白银和青铜水平。
然后如杨一清杨慎这样的老狐狸,大概是在黄金和白金的阶层。
他们不是不够聪慧,而是天生没办法为了赢,想出种种诡诈的法子。
严世藩无论是历史中还是如今,都天生心思多变,最能够揣测圣意,正因如此,他的能力定位大概是在钻石。
那……赢过严世藩的,沈如婉呢?
明朝有多位杰出的女性,连女将秦良玉都有相当令人振奋而感动的一笔功绩。
可是古代不重视女性的存在和能力,也是积攒已久的情况。
倘若……沈如婉是比严世藩更为明睿的存在,他是用,还是不用?
一般这种哲学问题,小皇帝一时半会是想不清的。
但是为了祝贺僖嫔大胜承学郎,后宫的年货全都提了个档次,所有宫妃赏金玉首饰,也算是某种形式的发年终奖了。
皇帝一边啃着烧鸡一边思考人生,还突然想起来自己宫里养着三个天师。
天师也是要过年的啊。
他示意黄公公给他们送些狐裘鹤氅金瓜子,然后找蓝道行喝了杯茶。
与沈如婉有关的事情,他下意识地没有问,因为不想从他的口中得知答案。
“严世藩的棋力,在京中几乎无人可比,”他顿了一下,犹豫的问道:“蓝天师可否为朕算算,将来还有谁能够赢得过他?”
蓝道行瞥了眼旁边的三箱礼物,相当自觉的点了点头,掐指默算了半天。
“还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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