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璁站在乾清殿前,看着石榴树枝头的喜鹊蹦来蹦去,心里还是有些许的担忧。
这次奇袭,可不是为了争夺城池。
而是为了抢马。
许多只看过中国近代史地图的人,会以为中国在明朝时也如雄鸡一般。
蒙古只是盘踞在俄罗斯和中国之间的那块草原上,算是个麻烦,但不算大麻烦。
可实际上,等到虞璁这一整年对着地图穷琢磨,才明白事情有多严重。
——这个时代的俄罗斯,可还在欧洲沉迷内战呢。
他记得很清楚,直到十六世纪的下半叶,随着专制制度和对外扩张政策的颁布,俄罗斯人才跨过了乌拉尔山,挺进亚洲。
但是现在,整个亚洲的北边都是蒙古鞑靼帝国的。
这就很恐怖了。
如今的蒙古,等同于现代的整个俄罗斯还要加上中东势力。
蒙古本身是个宽泛的概念,虽然都是游牧民族,但分分合合争斗不休。
这也正是为什么,朱棣要花极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去制衡每个部落之间的关系。
一旦这整个北亚的各部落联合起来,中国就会陷入一个极其危险的状态里。
虞璁呼吸了一会儿又干又冰的冷空气,觉得脑子里又清晰了许多,才折回宫殿里去,继续看地图。
当下的中国,像个尾巴和头都巨大无比的公鸡。
除了半个东三省之外,再往北的一整块区域,相当于如今的从马加丹到切尔斯基一带,几乎都是中国的领域。
换句话说,中国在明朝嘉靖二十八年前后,领土是直接可以绵延到北西伯利亚海一带的。
陆炳这次去打骚扰战,主要还是尝试性掠夺牛羊马匹,或者可以说,就是为了跟蒙古人干一架,打得赢就抢,打不赢就撤。
所有的马匹都直接带走,牛羊宰杀后装箱搬运,或者直接给他们改善伙食。
这个地方离边关极近,本身是在再三考虑之后才择定的练兵之处。
皇帝他现在真正关心的,其实不是河套与蒙古,而是女真。
这个狗比白眼狼。
虞璁不是个爱说脏话的人,也明白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
但是——这女真可不是蒙古人,而是自己人啊。
河套被抢,是迟早要抢回来,而且能纳入计划中一步步的施行。
可是女真的存在,就跟心脏附近长了个肿瘤一般。
这个时代没有东三省,只有卫所制度下管理的建州卫。
女真族一共被分了三大块,分别是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以及东海女真。
如果要套入现代的概念,那就有点像是少数民族自治区,但军事方面是被严格管辖着的。
很多人并不理解努尔哈赤这种蛮子是怎么一路杀尽明朝皇族,几乎所向披靡。
在他们的印象里,努尔哈赤可能是游牧民族里诞生的——毕竟这个名字一听就很蒙古人。
实际上,他就出生并成长在这一片农耕区域里,用祖、父的十三副遗甲,将女真三大部族统一,自立为汗国号为金,在万历四十四年公开反叛了明朝政府。
——也就是说,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可是这个时代的大明朝,对女真简直是厚道的不能再厚道了。
按照孟森的话来说,“明之惠于属夷者,以建州女真所被为最厚。”
洪武二十年里,打不过明军,只好相继悉境归附中国的,是他们女真。
后来土木堡之变以后,察觉明朝国力衰退,开始寻衅滋事的,是他们女真。
去骚扰朝鲜又被教做人,跑回中国求封地马市和种种好处的,是他们女真。
最后反手一刀,终结掉风雨飘摇里的大明国,杀尽皇族宗室的,也是他们女真。
虞璁捂着脸,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他妈的怎么搞。
皇帝不知道怎么搞,就只好叫大臣们过来。
反正天大地大不如国家事大,这时候如果先打内战,完全是乱来。
但是女真里杀掉一个努尔哈赤,还会冒出来一个努尔哈橙,只能走维稳和民族团结的这个大方向。
——要解决矛盾,而不是激化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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