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 / 2)

<h1>第29节</h1>

这日正好休沐,吃过早饭,明月一身布衣,带着遮盖全身的幕离,装扮妥当出门。在晨光熹微中,马车哒哒走向了一家府邸——李府。

明月要拜访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吏部侍郎李贤。

在门口递了帖子,明月正大光明用了本名,想来以李贤之能,治家严谨,不至于让自己来拜访的消息泄露出去。

不一会儿,明月就被引入了正厅,李贤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明月名声在外,又是跟过石亨的人,虽说外面传言明月失宠,但李贤也并未看轻她。

“明月姑娘此来何事?”叙礼过后,李贤开门见山的问道,他和石亨可称好友,难道明月是来找他说和,以求复宠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李贤打消了,若是明月如此肤浅,就不佩被人称一声奇女子了。

“明月来求大人伸冤。”明月福身行礼。

“哦?伸冤该去找帝都府尹,再不济也该去找大理寺,怎么找到老夫头上来了。明月姑娘,莫不是消遣老夫。”李贤捋须笑着推脱,手却示意厅堂伺候的人下去,他有预感这将是一件大事,关乎性命的大事。

“只因明月这冤情是千古奇冤,且满朝上下只有大人一人能伸。”明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道:“求大人!”

“姑娘先起来吧。你非平常人,既有冤情,又有上书陛下的先例,为何不自己伸冤呢?”不说这京城有多少人爱慕明月,愿意为她冒险;就是普通人,只要能写字的都能去通政司上书,多少文人学子每天投书通政司,期盼以此晋身,明月完全有能力自己上书皇帝。

“只恨我位卑力薄,无法向世人揭露这霍霍滔天的大罪!大人,非明月强人所难,只因这天下只有您能为我恩公做主!”

“说了这半日,你还未说是为谁伸冤呢。”李贤一听明月不是为自己就放心了,想来也是,柳家已经平反,明月身上又能有什么冤情呢。

“于谦!”明月从牙关挤出两个字,掷地有声。

李贤叹息一声放下手中茶盏,到底是历练多年的人物,并不因此失态。李贤温和道:“于谦之罪乃陛下钦定,我知民间对于谦之死别有看法,朝中也有这样的人。只是此案天定,再无更改,明月姑娘不要煽风点火,徒劳无功而已。”

“不过朝中奸佞当道,陛下被蒙蔽……”

李贤狠狠一拍桌子,“不知所谓!区区妇人,也敢妄议朝政!奸佞?!你说谁?老夫?徐相?还是忠国公,亦或是曹公公。本官看你是活腻了,来人啊,送客!”

“大人……”明月膝行两步拉住他的下摆道:“大人,于公身前说过,若是有人能为他奔走,就只有您了。大人……”

“胡说八道,于谦死前关押在诏狱,锦衣卫看管森严,如何有言语外传,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天下谁人不知本官与忠国公、徐相交好,于谦死前真有此言便是挑拨离间,若是假的……你是何人派来的奸细?”李贤怒目圆睁,恶狠狠逼问道。

明月不理会他的咄咄逼人,站起来从怀中取出一叠书信放置在桌上:“我知大人不信我,这是我诚意。于公信您,我便信您,这只是其中一部分。若是于公信错了,我还留了后路。大人别想抓了我,抓了我的家人朋友就能威胁我。猫有猫路鼠有鼠道,千尊万贵的大人们尚不能从诏狱得到消息,我这样的下等人却可以。所以,李大人千万别惹急了我!”

明月重新戴上幕离出去了,她放在桌上的是石亨的罪证。

此时的李贤与石亨、徐有贞、曹吉祥等人交好,又做着吏部侍郎的“天官”,自是显赫,他仿佛已经忘了在北京保卫战的时候与于谦并肩作战、同朝为官的情义。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就是当初口口声声与方孝孺同生共死的人,在“诛十族”的命令之下,无数昔日徒弟、友人纷纷与他划清界限,并以辱骂诋毁他来表明立场。

谁忠谁奸,不到盖棺定论谁也无法说清。李贤的忠义自有历史为证,时间会给明月答案。

第51章 难从良

第二天清晨,李贤派心腹老管家的孙儿出门,以如此不起眼方式,低调接明月入府。

很多人会把机密的碰面时间地点选在夜深人静、荒郊野外,认为这样不容易被人发现。其实不然,此时宵禁甚严,街上却不是空无一人,打更的更夫和巡逻的守卫,在夜晚格外警醒,被发现的可能性更大。相对不可控因素太多的外界,李贤只相信自己的府邸,在这里任何眼睛都看不透、探不得。

“于公信我,姑娘信我,老夫之幸也。”李贤等在书房,请明月入座,拿起这一叠罪证交还给明月道:“可如今仍旧不是打倒石亨的时机。”

“我知道,我等得,徐有贞不已经倒台了吗?外面都传言是曹公公进谗言,令陛下误会他私泄禁中语而失宠,进而下狱流放。我等得徐有贞倒台,也等得其他人丧命。”明月并不着急。

李贤总算明白明月如此信任自己的原因了,是啊,人在做天在看,这世上总是不缺少发现的眼睛。他自认交游广阔、圆滑有加,出身清流,与朝中重臣交好,与石亨等御前红人也交游甚密。可这些障眼法在有心人眼里,大约会被一眼看穿。

“这些罪证,也不是关键。”李贤坚持把这些东西还给明月。这东西不适合放在他这里,现在他的形象还是石亨的好友,锦衣卫和东仓的监察势力如此广阔、密集,李贤在自己的府邸也不能掉以轻心。

“为何?”

“石亨骄狂,难道陛下不知道吗?石亨立有大功,只要他保证对陛下的忠臣,这些怠慢皇亲、欺压良善的罪名都是小节。”李贤捋着胡子道。中国的历史,几乎就是勾心斗角的历史,尤其是在官场和皇宫中,揣摩帝王的心意、朝臣的心意,是他们一辈子专研的修行。“不过你也不必着急,以石亨的性格,早晚因拥功自傲而得罪陛下。陛下允许他怠慢宗室皇亲,却容人不得他冒犯皇威。”

“难道我只能这样干等着吗?”明月还是不甘心。

“可以推动。”李贤略有试探之意的出了个主意,“石亨本是听不见忠直谏言的性子,姑娘亲身经历,自然更有体会。若是能去除他身边的劝谏谋臣,再有人从旁挑唆,想来进度会更快。”

“石亨手下少有谋臣,我听说的被他冠以‘军师’之名的那位先生在我之前就离开了,他身边只溜须拍马的小人环绕。至于内宅之中,我也有几个交好的人呢,可请她们加倍的挑起石亨的奢侈享乐之心、骄狂自傲之意。”明月恍若未觉,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桌上小火炉咕噜噜煮着山泉水,见水开了,李贤从容优雅的开始泡茶。“姑娘是个实在人,难道不怕我猜忌吗?”

“大人忍常人所不能忍,不做那匹夫之勇,会理解我的。为人做事当心有虔诚,可只有诚心,没有手段,是万万不成的。”李贤决心对付“夺门之变”的几人,他难道能保证自己一定成功,能保证自己一定不被牵连吗?不能。可他为什么一定要做?为了自己心中的信仰!于谦与他只是同朝为官的情义,他也可以像旁人一样袖手旁观,假装这样的惊天冤案从未发过。可他心里过不去,于谦的“心欲之”与岳飞的“莫须有”是可以并称千古奇冤,若是不能声张这样的冤屈,读圣贤书几十年有何用,无用之躯徒活几十年又有何用。

都是隐忍的牺牲式英雄,明月理解李贤,李贤也会理解明月。为官多年,李贤不是相信一腔热血的天真年轻人,这个世道,你要比坏人更坏,比好人更好,才活得下去。

“外圆内方。”明月颔首示意,也许几百年后流行一时的“厚黑学”,老祖宗早已有了自己的理解。

“与君共勉。”李贤露出笑意,举杯与明月共饮一盏清茶。

李贤的判断是正确的,不管石亨如何骄狂,只要他对皇帝忠心,皇帝就不会在意他的性格。甚至有时候石亨做出冒犯皇帝的行为来,皇帝生气之余也会对左右说:“石亨之功,不可忘矣。”

跳出这个圈子,才能杀了石亨,如何跳呢?

李贤有个绝妙的主意,“我希望襄王能进京。”

“我会办到的。”明月不问缘由,只管执行,论朝堂斗争,侵淫其中多年的李贤比她更懂。

襄王朱瞻墡乃明仁宗第五子,永乐二十二年得封,是当今陛下的叔父,如今已经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了。如何令这样以为老人从封地襄阳千里迢迢的进京师呢?李贤没有办法,襄王本人也不行。在大明,非得皇帝诏令,藩王不得离开封地,襄王曾递过很多次折子,但皇帝都没有允许。襄王就是在郕王(景泰皇帝)病重时候,朝臣推举的继任皇帝的人选之一,皇帝如何会让这样一个藩王再刷存在感。

也许明月可以给襄王一个理由。

很快天下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明月入菩提庵,所求之事不成,明月无奈,只能祈求上天庇佑。而祈求上苍需要献上最及最重要的东西,明月认为自己对得意的是一身技艺,因此要举办一场祈福舞会,以求消灾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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