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的意思很明白,都写在两面大旗上。“归正朔, 靖国难”两面大旗威风凛凛的悬在专为它建造的高台上。
正朔是谁?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燕王自己,二是曾经呼声很高的朱允熥。
可是朱允熥已经消失了,新帝围了大功坊将近一年,据说朱允熥就躲在里面,可谁也没见过他。一到战时, 乱七八糟的流言甚至自相矛盾, 有人说朱允熥死了, 有人说朱允熥投靠燕王了,也有人说朱允熥在西南起兵了。可是谁也没想到他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京城, 开了金川们迎燕王入城,如此闪亮登上了历史舞台。
朱允熥带着一队约千人的人马, 打开了金川门。
“报——”报信卫兵拖着长长的调子,禀告道:“启禀陛下,吴王开金川门, 迎燕王入城!”
“吴王?”新帝左右环视,见左右大臣皆慌忙,自顾不暇, 长叹道:“吴王!徐家果真骗了朕!吴王就在京城,就在京城!”
新帝跌足而叹,原本还站在朝上的人却轰然散开。原本这个时候还来上朝的人,都是没有地方可去,期盼着天降神迹的人,可一听吴王出现,开了金川门,燕王也马上就要入城了。这些人就再没有陪着新帝感叹的闲心,纷纷自找出路。
此时围绕在新帝身边的只有齐泰和黄子澄,齐泰一看群臣的表情,拉了新帝就往后宫走。现在这些人,疯了一般想要找出路,新帝是最好的投名状。忠于新帝的人自然认为燕王是乱臣贼子,可忠于燕王、吴王的人看来,新帝就是落水狗,有心人不会放过这机会。
齐泰、黄子澄连內侍都不敢留,只因燕王素喜內侍,许多內侍在军中担任军职,建功立业。京城中的內侍依旧沿用着先帝时的旧例,“皇家奴仆”而已。
“两位先生子去吧,待朕别过皇后、太子,当从容赴死矣。”新帝涕泪连连,他终究是败了,辜负了先帝的信任,葬送这大好河山。
“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丈夫能屈能伸,吴王不就是很好的例子,他躲到而今,不就是为了一争大位吗?您有正统名分在,只要能逃出去,必有兵马勤王。吴王燕王相争,定有大战,我们还有机会……”齐泰劝道,拉着新帝换装,准备送他出宫。
“朕不走,为江山社稷而死,死而无憾!朕且要看看,燕贼敢不敢杀朕,日后敢不敢去带下见皇祖父!”新帝眼含热泪,突然之间又热血沸腾起来,他关于江山的设想,他计划着为天下带来的福音,而今都戛然而止了。义愤填膺之即,突然生出不怕死的豪情来。
“陛下,快走,先帝也不愿见您殒身,朝中自有忠义之臣,你还有机会。”黄子澄也在一旁劝说,他们谁也没有料到燕王能这么快打到京城来。
“走不了!”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逆着光,一个身着戎装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
“吴王!”
“老三!”新帝高叫一声,来人居然是消失了一年多的吴王。
朱允熥一挥手,身后护卫捂嘴拖人,行动迅速,两个老臣直接被拖了下去,下场不言而喻。
“你自裁吧。”朱允熥丢了一把短匕首在他脚边。
新帝……不,他已经不算皇帝了,朱允炆相信即便他此刻死了,不论是燕王还是吴王,都不会好心让他以帝王礼下葬,“归正朔”,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承认过朱允炆皇位的合法性。
朱允炆一脚踢开匕首,喝道:“你以为你就是最后的赢家吗?燕王引兵在城外,你既开了金川门,怎么不等在外面让那个打着正朔名号的逆贼叩拜?你也知道那是妄想了吧?他用你的名义行事,却终究容不下你。老三啊老三,我等着看你的结局和我有什么不同!”
“自裁吧。”朱允熥还是只有这三个字。
“不,朕是太/祖钦定的皇太孙,祭过天地祖宗的皇帝,你先败给了朕,皇祖父终究没选你。日后你会败给燕王,什么情同父子,都是假的,在这皇家注定杀个你死我活!朕等着,等着看你的下场!”
朱允熥冷冷看着朱允炆表演,他们兄弟之间,中间隔着生母之仇,从小分隔两地,长大后为皇位斗得你死我活。两者之间,并无所谓的兄弟之情。
朱允炆临死前的癫狂,昂首挺胸的讲述着自己的施政理想,咒骂燕王和吴王。匕首就在脚边,可惜朱允炆文弱,当此之时,他也没有捡起匕首,和朱允熥拼了的想法。
不一会儿,有护卫走到朱允熥身边道:“禀殿下,马氏自缢。”
“你杀了皇后?朕的儿子呢?朕的儿子呢?”朱允炆这才从悲愤得情绪中稍稍抬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还有妻子,还有儿子!
朱允熥能给他的还是那三个字,“自裁吧。”
朱允炆跌坐在地,痛哭不已。朱允熥是让朱允炆用自己的命,换儿子的命!
朱允炆颤抖着捡起匕首,掩面痛哭。
朱允熥携侍卫退出房间,即便没有兄弟之情,朱允熥也愿给他留最后的脸面。都是皇家人,今日他胜了,焉知来日他会不会败。
走投无路的朱允炆,除了自裁又有什么办法呢?
朱允熥命人收敛尸身,不得侮辱。
朱允熥带着人到了皇后宫中,皇后已自缢,肚子高高挺着,孕妇从不在杀伐范围之内,她依旧带着孩子死了。依偎在皇后身边的是一个才三岁的小孩子,那是朱允炆的独子。
侍卫禀告道:“殿下,马氏临死时,赐死亲儿。”
所以,朱允熥是骗朱允炆的,他已经没有血脉在世了,朱允熥轻轻一叹,“也好。”
活着未必比死了舒坦,若是朱允炆有后人在,只会被圈禁中都老家高墙之内,终身不见外人,孤身一人、懵懂而死。他的母亲已经替他做了选择,就不必自己费心了。
朱允熥这样安慰着自己,心中却止不住的悲凉,眼泪不听话的冒出来,这就是结局,失败者的结局!
朱允熥在宫中生活多年,熟门熟路的走到乾清宫书房,翻出玉玺来。这就是皇位的象征,他们兄弟争了半辈子的东西,燕王不惜起兵,也要争夺的东西。
朱允熥抚摸着温润玉石沉思,外面传来甲胄撞击之身,一大队人马奔行过来。
“殿下,燕王到了。”门外朱允熥的侍卫通禀道。
朱允熥提着玉玺出了乾清宫大门,燕王带着一干将领飞奔而来,甲胄上还有未干的血迹。燕王就这么死死盯着朱允熥,朱允熥倒提玉玺的手有些发抖。
朱允熥看着燕王蓄须的脸,比之上次见面,燕王黑了些瘦了些,左颊还有未干的血迹,一身英武铁血之气。
燕王看着朱允熥,这个侄儿是他亲手养育长大的,视之亲儿。
燕王和吴王的亲卫,左手压住刀鞘,右手抓住刀柄,随时准备长刀出鞘,为自己的主君效死。
朱允熥慢慢走下台阶,一步步走向燕王。他的护卫想要跟随,朱允熥却挥手阻止了。燕王的护卫看着一步步走来的朱允熥,手心直冒冷汗,长刀就要出鞘,却也被燕王挥手阻止了。
这是他们叔侄之间的较量,两人眼神相对的走了过来,谁也不知道两人到底在想什么。等朱允熥慢慢走到燕王面前后,突然单膝跪地,奉上玉玺,口称:“拜见陛下。”
吓得燕王身后护卫纷纷闪开,不敢误受此礼。
燕王也大吃一惊,终于露出笑容,扶起朱允熥道:“好孩子,你以往都叫叔父的。”
“叔父。”朱允熥低头,好似不好意思似的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