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叁下学期开学了。
距离高考还有四个月。
无形的压力似乎化成有形的实物,落在每一个人的肩膀上,无数的真题和模拟题也变成泥沼,把每个人都卷到其中,裹挟着下沉。
最夸张的时候,陆星沉从国外给她打电话,她迷迷糊糊地听着他絮叨,下意识地就指出了他语法上的错误。
没办法,他自从去了美利坚,说话就开始不由自主地中英混杂,她的耳朵就像过滤器,对一切错误的词汇和语法都有些高度敏感的触发机制。
陆星沉在那端特别无语,“你学傻了吧你。”
“还没有。”陆沉沉擦了擦眼前的玻璃镜子,望着自己眼下青黑的一圈,“但快了。”
陆星沉嗤了声,“爱情万岁。”
挂了电话,陆沉沉站在空荡的卫生间,垂着头。她想到陆星沉的话,笑了好一会儿。
爱情万岁。
嗯,不疯魔不成活。
反正有谁不是说过么,努力就会有用的。
春天来临的时候,新一轮模拟测验的成绩出来,陆沉沉终于如愿以偿地碰到了那块天花板。
老杨很高兴,私下里表扬她,“要好好保持,再加把劲,明德大学就是囊中之物。”
她想考明德,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那些人或看好或嗤笑,或无动于衷,总之到了这个关键的时刻,各人管各人的事,八卦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调味剂。
起初他们还会对“坏女孩和好学生”的组合感兴趣,时间过了很久也没等到他们分手,八卦的兴头就渐渐淡了,很少再有人议论他们。
他们要看的是支离破碎和分崩离析,谁愿意看为了梦想一起奋斗的励志故事,没劲。
再后来的回忆就有些模糊了,因为每天都千篇一律在重复,墙上的日历越来越薄,高考倒计时从叁位数变成两位数,再变成个位数。
二叔和二婶时不时就给陆沉沉送点营养品,连陆长河都请了假回来,好好陪着她度过这一关。
陆星沉给她打电话,要她别紧张,考砸了大不了他出钱,给她也弄到国外去,兄妹俩相依为命。
陆沉沉无言以对,让他自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打扰她。
任晴雯和曾一帆开始明目张胆地在桌下牵手,也许是受了后面两位的影响,他们也在计算着考同一所大学的可能性有多少。
余霁是提前批,早早地考完专业考试,提前进入放假状态,出门去西北游玩,偶尔会给陆沉沉发来照片,鼓励她高考加油。
还有其他很多很多。
老杨让顾今夜求稳,顾今夜说他考不上某校的法学就复读,江夙在考前玩失踪,几天几夜找不到人影,全家人满城的网吧都找遍了……
那是盛夏最深刻的回忆,在后来的许多年,如野草一般顽固地停留在最深处。有的人以为自己忘了,却在某个时刻不经意想起,又清晰如新,恍如昨日。
在日头最盛的那一天,高考终于来了。
后来陆沉沉去回想,根本记不起自己当时的心情,她的回忆里只有绿得油光发亮的叶子,空气中波动的热浪,和大家都已经显得有些麻木的表情。
那几天的阳光太好,好得大地上的热度都透到鞋底,学校把所有空调一次性全都开了起来,交警拉出警戒线,五十米内实行严格的交通管制和噪音管理。
最后一门英语,铃响的那一刻,空气中有种如释重负。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陆沉沉坐了会儿,直到大家都陆陆续续地离开,她才起身走出考场,一出门,看到周恪一站在楼道边。
他手里拿着个透明文件夹,装着铅笔和准考证,看到她出来,远远地就向她挥手。
考场混乱不堪,陆沉沉穿过人群,来到他面前。
没等周恪一开口,她先笑了,以一种胜券在握的表情。
她眨眨眼,意有所指:“可以了。”
视线里,周恪一紧绷的肩膀立刻松弛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