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嘉霆不在意,他的声音甚至可以说是温声细语,他说:“我告诉你,并不是要你答复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就这么简单。”
陆沉沉拿着牛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某个方面来说,盛嘉霆甚至可以说是个非常具有风度的男人。
当初她走出周家,坐在台阶上等待许老师的审判,她把头埋得很低,埋到看不见任何人。
她的身影很脆弱,像是被过往给压垮了。
身边传来开门的声音,然后是一串脚步声,紧接着她的身边被人轻轻地放下一个软垫。
有人对她说:“坐这儿等吧,地上凉。”
陆沉沉抬头,透过凌散的长发,看到了坐在上级台阶上的男人。
盛嘉霆静静地坐在台阶左侧,神态很自然,阳光让台阶蒙了层淡淡的金色,空气里的微尘清晰可见,他融在这样的金色里,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暖调的。
陆沉沉没有动,没有坐到垫子上,兀自抱膝坐着。
盛嘉霆支着腿,看了会儿紧闭的周家大门,忽然说:“他会出来的。”
像在安慰她。
那时陆沉沉就知道了,这个男人应该是喜欢她的。
但他实在太怪异了,从他捡到她的身份证开始,他就让她感到了一种天然的抗拒。
无法用语言去诠释,如果硬要说,大概就是女人的第六感。
某些时刻,陆沉沉觉得盛嘉霆看着她的眼神并不是在看她,他看起来更像是透过她去回望着什么。
那时他的眼里有阴暗的杂质,被细心掩藏,但依然从举止之间透漏。
她是见过阴暗的人,所以她明白。
……
手里的牛奶被掌心捂出了温热。
月光照下来。
盛嘉霆最后说:“我只是比他晚了一点遇见你而已,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未必没有他做得好。”
周恪一和陆星沉喝得酩酊大醉。
陆沉沉不知道他们的酒量居然会那么差,尤其是周恪一,陆星沉还好些,至少能走路。他指天发誓,再叁强调不是他干的。
“是他自己喝的!”他说,“就一听啤酒,就一听!鬼知道他酒量能差到这种地步,一听就倒!”
后来的声音在陆沉沉犀利的目光里越来越小,直到闭嘴。
没办法,只能把两个醉鬼都带回家。
陆沉沉的驾照也是暑假刚考出来的,除了考试的时候就没再开车上路,尤其十一的晚上,街上人多,她一路上开得战战兢兢,好好一辆捷豹给她开得足够憋屈,跟自行车一样。
出租屋的门打开,陆星沉自己蹦跶着去了客房。周恪一醉得挺厉害,他看起来不像喝醉了,神色正常,但就是一副晕乎乎的样子,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陆沉沉扶着他坐在沙发上,他的头枕在她的腿上,看起来很疲惫。
沙发容纳着他的身体,曾几何时,他挤在这里显得逼仄,现在躺上去还能在两旁留出空隙。
可能身体确实很难受,他蜷在沙发上,脑袋不停在陆沉沉的腿上蹭,眼睛闭得很紧,脊背弯曲着。
头顶上白炽灯照得他不舒服,他微微睁开眼,不满地瞪了光源一眼,嘟囔着些听不懂的话。
陆沉沉哭笑不得,想把他扶到卧室去,碍着陆星沉在,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只好询问他的意见,问他愿不愿意和陆星沉将就一晚。
周恪一拿手挡着眼睛,声音低缓:“不要……”
“那你睡哪儿?”
周恪一轻哼,“和你睡。”
他少有这种撒娇的时候,陆沉沉的心都化成水。她握着他的手,轻轻摇了摇。
“我哥在这儿呢。”
周恪一这时候变得赖皮起来,他牵着陆沉沉的手在脸边蹭,“他都答应了。”
“答应什么?”
周恪一揽着她的腰,“答应你嫁给我。”
陆沉沉被这转折搞得一愣。
“他答应了算数么?”她揉了揉掌下柔软的头发,“我还没答应呢。”
周恪一忽然睁开眼,坐了起来。
他微微垂着眸,他比陆沉沉高很多,看着她的时候必须弯腰。
“那你答应么?”
陆沉沉目光很静,她想说愿意,但看到周恪一的眼神,她就明白了,这人大概还醉着呢、
醉了以后说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当真。
她有心逗他,故意说:“你才几岁啊,这么早想这些。”
周恪一哼哼两声,说:“不早了,都二十一了。”
“你离法定结婚年龄还差一岁。”陆沉沉好心提醒他。
周恪一懵了,他恍惚了下,才意识到自己根本还没达到合法同居的年纪。
而眼前的人就不一样了,她生日是四月,早就满了二十周岁。
他低声抱怨了句男女不平等,又躺下,躺到陆沉沉的腿上。
陆沉沉觉得好笑,掂了掂腿,在她的视线里,周恪一醉得很可爱,但他睁着眼睛看她的眼神又很清明,分明不像是醉了。
她垂下眼,捏着他的后颈,认真地说:“我怎么觉得你在装醉呢。”
腿上的人身躯微微震动,不知道是不是笑了。
周恪一伸手,摸到了陆沉沉捏着自己脖颈的那只手,手指张开,扣着她的手指,慢慢握紧。
他的手指很好看,手掌干燥温暖,将她整只手轻松地握在手里,包得很严实。
“我说真的,沉沉。”
“嗯?”
周恪一弯着唇。
“你可以对我有任何期待。”他咬着字,着重强调了下,“任何。”
客厅里安静下来。
半晌,又响起一声短促的笑,不知是谁的,落到不大的空间里,很快消散,又仿佛和月光化为一体,长久地留存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十一结束以后,陆星沉回了大洋彼岸,周恪一和陆沉沉回了明德。
带着一点新奇,一点期待,他们的大学生活如同一幅刚展开的画轴,慢慢铺陈出华丽的色彩。
日子跟上了发条的闹钟一样,哒哒前行着。
陆沉沉在分院逐渐出名起来。
她高中的时候长相就带很强的攻击性,随着年纪增长,本就不显青涩的脸庞变得更为成熟,学生气已经压不住骨子里的妖气。高中的时候是班花、校花,大学的时候是院花,不论哪个阶段,她都美得夺目。
他们形容陆沉沉,沉鱼落雁的沉。
和周恪一站在一起,衬得他越发温良。
她从坏女孩长成了坏女人,他还是那个好学生。
用徐茉莉的话说,往那儿一放,感觉就跟社会女混混调戏纯情男大学生似的。
同样的话换了不同的措辞,还是那个原来的版本。
陆沉沉性格算不上活泼,人不也十分和善,但明着暗着喜欢她的男生很多,大家都知道她有一个读临床医学的男朋友,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热情,毕竟试一试嘛,又没损失,万一真钓到手了可就是个大便宜。
可惜他们失望了,大一一个学年过去了,陆沉沉还是和那位医学部的男朋友在一起。
两人情比金坚,渐渐的追求者们也失去了兴趣,反正大学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妹子,这个不行换一个就是了,大家都洒脱的很。
唯一一个不太相同的就是盛嘉霆。
他果然是在明德大学读研究生,医学部很大,但他们总有相遇的时候。有时候他点头,有时候他微笑,有时候他会用一种刻意的温和语气对她说“嗨,陆沉沉”。
但大多数时候陆沉沉都视而不见。
时光用寒暑假将一年划分成类似的两段,地球转过一圈又一圈,东升西落,花开花谢,生活在这种重复着的时光里有种安稳的幸福。
陆沉沉觉得,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直到大二那年发生了一件事,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那件事是一个开端,预示着命运在此刻开启了新的篇章,年轻的男男女女在人海相遇,有人留下,就注定有人离开。
其实直到很久以后他们才明白,聚散皆是命,不由人,不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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