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长不短的距离,那人走到余晚面前,摘下雨衣的帽子。
帽子底下,是一张沧桑、布满皱纹的脸。
这张脸清清楚楚出现在面前的瞬间,余晚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个棍子用力搅了一搅,又像是被什么狠狠敲了一下,头痛极了,余晚整个人都开始战栗。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她还是没法呼吸,连牙齿都在打冷战。
那人堆砌出笑意,喊她:“小晚。”
垂在身侧的手不停颤抖,用力蜷了蜷,余晚咬牙切齿:“滚!”
这个字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那男人却不以为意,他还是笑。这人笑起来,所有皱纹挤在一起,越发显老。他无比自来熟的问:“小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妈她还好么?”
余晚并不理会他,她只是漠然的往旁边走去。墙角里堆着若干种地的工具,挖土的铲子、刨地的锄头还有割草的刀。余晚低下腰,想也没想,直接操起那把割草刀。
这刀生锈了,很有点沉,如今被她单手提在手里。
余晚面无表情。
她一向是冷静的。这么多年,平静的眉眼很少会笑,也极少发脾气,更是不会哭。余晚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藏在自己心里。施胜男常骂她是个闷葫芦,余晚是真的不喜欢说话,也不习惯像同龄女孩那样肆意的发泄情绪,她过得有些苦,还有些闷,现在亦是。
余晚只是冷冷看着他。那双眼里无波无澜,黑的宛如潭底最深处的水,暗暗的,没有一点光泽。
这种搏命的冷意真叫人害怕。
那人连忙笑着打哈哈:“别这样啊,小晚,咱们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
余晚决绝打断他,提着刀子的手稳稳垂在身畔。刀柄温凉。这种力量从她指腹游走到她枯涸的心里,支撑着她,莫名安稳。
“你滚不滚?”
她只是这样问他。
“小晚,你可不能这样啊,你现在有钱了,得照顾照顾我。”那人笑得无耻。
“呵。”
像是听到了笑话,余晚也难得冷笑。
她抬起手,直直举着刀子,对着他的胸口,“要钱是吗?除非你死。”她不擅长和人做口舌之辩,这也是余晚能想到的最最恶毒的话。
她的面容冷峻,并不是在开玩笑。
对面那人噤声了。
余晚恶狠狠警告他:“别让我再见到你。”
她一边看着他,一边错开身,倒退着往回走。
距离越拉越远,那人开始试图说服她:“小晚,都这么多年了,何必呢?我也变成这样……”见余晚没有任何反应,他又企图无赖的走进一些。
余晚说:“你别逼我。”
不带一丝感情。
那人面色有些忌惮,他僵住脚步,余晚下一秒迅速绕过拐角,眉眼冷漠的离开。
她走得有些快,还有些急。
雨停了,风却还在,迎面直直吹过来,眼圈被刮起一些潮湿之意。下一秒,又被余晚抿着颤抖的唇,生生忍了回去。
余晚没有回头,她不停的往前走,不停往前,一时竟不知道该去哪儿。直到远远见到季迦叶和刘业铭在外面说话,余晚愣了愣,终停下脚步。
定在那儿,她大口大口喘气。
手里沉甸甸的,余晚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提着那把刀。
余晚回头看了看。
没有人。
也没有声音。
应该是没有跟过来。
缓了缓神,她将割草的刀子放在角落边,又拿出包里的高跟鞋,换上。
余晚尽量面色如常的走过去。
脏兮兮的泥巴已经洗掉,裙摆下的小腿白的像羊脂玉,纤瘦的脚踝上绕过一道搭扣,衬的那脚面更白,脚踝更细。
她到的时候,刘业铭已经离开,不知去办什么事,只剩季迦叶一个人在外面廊檐底下抽烟。
余晚走近了,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闷闷的响。季迦叶似乎这才听见,转头看了余晚一眼,又漠然别开脸。
大约是今天要来见市里面的领导,他抹了油头,清爽的头发齐齐往后,沉峻的面容越发冷冽。
灰色的飞檐,暗黄色的墙面,他背后是“南无阿弥陀佛”这几个字。而他就站在佛字前面。
迦叶尊者是佛,这一刻,于余晚而言,他亦是,带着她所熟悉的尘世的味道。
飘忽的一颗心莫名稍稍安定,手却还是克制不住轻轻发抖,余晚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包里翻来覆去找了两遍……一顿,她望向季迦叶,“有烟吗?”余晚问。
季迦叶仿佛没有听见,只抵着墙,淡淡望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