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遐说的是真的?”秦昭远看向秦焱。
秦焱很想反驳,但是他清楚,程遐绝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他张开口,从干涩的喉咙里说出:“……我马上去查。”
秦焱拿着电话匆匆出去了,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秦昭远和程遐两人。
程遐抬起眼,自进门后第一次看向那个和他拥有一半相同基因的男人。那是他的生身父亲,在血缘上,他们最为相近,在心灵上,他们却连陌生人都不如,至少陌生人之间,不用一举一动都千思百想,充满算计和防备。
他看着秦昭远,秦昭远也在沉默看他,两人都面无表情,无形的冰霜以两人为中心,渐渐扩散出去,凝结了整个会议室的空气。
“那些东西呢?”程遐开口。
“既然你已经履行约定,我自然也不会食言。”秦昭远神色淡淡:“所有能够指控薄荧具有谋杀嫌疑的证据,我保证它们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那个叫肖晟的警察,我也会让他守口如瓶。”
“……你能保证多久?”
秦昭远的目光落在程遐寒冰一般苍白冷漠的脸上:“你们分开多久,我就保证多久。”他本已说完,但不知为何,他看着程遐那张没有血色的面孔,顿了顿后,又说道:“我已经给了你很多时间。”
“我应该感谢你的仁慈。”程遐的声音里带着一抹讽刺,而秦昭远不为所动。
“薄荧本身没有错,她聪慧过人,改变命运的手段让人叹为观止,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孩,我不会阻碍你们结合。”秦昭远说:“但是没有如果。”
“屈瑶梅、陈厚、路茂、孟上秋——以及自己的亲生父亲僰安秋,四次谋杀一次未遂,即使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肖晟调查出的那些蛛丝马迹已经足够她臭名昭著,再加上她有违伦理的出身——薄荧浑身都是足以让她和她身边人致命的漏洞。”
秦昭远说:“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人留在你的身边,这不仅是为逸博好,也是在为你好。”
“……这句话说出来,你不会感觉想吐吗?”程遐用平静的口吻说。
秦昭远一时没有回话。
程遐站了起来,拿起面前的资料走向大门,在他背后的秦昭远忽然开口:
“你原本并不在意逸博会何去何从,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不让它被秦焱继承。但是现在的你却是在为自己而战,你迫切地想要得到逸博……是什么导致了你的转变?”
程遐握着会议室门把却没有立即推开,他看着手中手术刀一样冷冽明亮的银色把手,心中积满空落落的平静。
“因为我终于明白了资本的力量。我想要它,我也势必会得到它,亲情、爱情、友情,为人的道德和良知,所有的一切都要在它面前让路——这是你二十六年来一直想教会我的道理,如今我终于学会了。”程遐转过头,冰冷的目光如刀芒一般射向正襟危坐的秦昭远:“这场战争,最后的胜者只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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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8 章
程遐从大会议室里出来后, 将车钥匙扔给守在不远处的余善齐:
“去最近的医院。”
余善齐看了眼额头已经冒出虚汗的程遐, 压低声音说道:“能坚持到停车场吗?”
程遐看起来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 只是幅度微小地点了点头。
两人走出公司,余善齐开着程遐留在停车场的深蓝色轿跑一路风驰电掣来到离办公大楼最近的一家私立医院。
经过门诊医生简单的诊断后, 程遐接受了输液退烧的治疗建议, 余善齐替他办理好了vip病房的入住手续后, 满心以为程遐总算能合眼休息一会了,没想到他刚刚推开vip病房的房门, 躺在病床上的程遐就开始安排工作了:
“通知约兰达在十分钟内把报告发到我邮箱, 如果逾期, 就让她别对口径了, 直接收拾东西回家。”
“召集逸博酒建的所有高层,我要在一小时后开一次网络会议, 所有人不得缺席。”
“给里基·加索尔打电话, 请他转达托雷斯区长,今晚六点我邀请他在奥丽莎餐厅共进晚餐。”
程遐还要再说, 余善齐已经忍不住打断了他:“程总!”
程遐停下说话,看着余善齐。
余善齐的胆子在程遐的注视下瑟缩了一下,劝他休息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
“……程总,你刚刚说的事, 我想好了。”
程遐看着他, 既没打断他,也没面露喜意。
话既已出口,那就只能说完了, 余善齐想起在会议室门外听得七七八八的那些内容,终于下定决心,咬牙说道:
“程总,我是因为接受了青苗助学基金会的帮助才能够顺利完成学业,这一点您应该知道。”
程遐没说话,表示默认。
“青苗助学基金会明面上的创立人是新加坡华裔企业家陶冶,但实际上,我的资助人却是秦董——”他顿了顿,说:“像我这样出身贫困家庭,或者根本就是孤儿出身的孩子,据我所知,秦董资助了不下三十个。”
“六年前,我患有晚期充血性心力衰竭的家母急需进行心脏移植手术,我们家为给母亲治病本就借了很多高利贷,现在更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手术费,我走投无路,只能拜托青苗基金会,联系上了一直在背后资助我的那位‘秦先生’。”
“我说明了自己的情况,祈求‘秦先生’借钱给家母做移植手术,今后我会想办法还清欠款并且做牛做马报答他,‘秦先生’听了我的话,没有立即给出答案,仅仅是说过两天联系我。那时我以为是被拒绝了,万念俱灰……没想到两天后‘秦先生’真的联系我了——我们约了一个地方,我第一次见到了背后一直资助我的人——我才知道,原来一直资助我读书的人是中国第一首富。”余善齐对上程遐的目光,苦笑了一下:“后来……我母亲的移植手术顺利进行,高利贷全数还清,我也大学毕业,进入了社会工作。我努力工作想要尽早还清欠秦先生的三百六十万,但是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来说,那无异于一个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梦。”
“我很愧疚,但秦先生却说那笔钱只是他对我的投资,不用偿还,但是他有一个要求——”余善齐看着程遐:“……那就是提升自己,成为出类拔萃的人才,在机会来临的时候进入逸博集团——成为程遐的左右手。”
“这就是我一直以来隐瞒的情况……”余善齐说:“从今往后我将全心全意为程总工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管吩咐。”
程遐一直在沉默倾听,直到余善齐说完,他的神情也没有多少变化。
“我没有什么可吩咐你的,像往常一样做好你的本职工作,除此以外管好你的嘴就好。”程遐神色淡淡地说。
对于程遐的回答,余善齐如释重负又意料之中,他没能取得秦昭远的信任,对程遐的确派不上用场,他最大的用处,应该是遮掩一些程遐不愿意让秦昭远知道的事情……比如和薄荧有关的事情。
余善齐不由抬头看了程遐一眼,对方半躺在病床上,令人生畏的冷意如不透风的盔甲将他层层包裹着,衬得苍白的面孔更加如纸,这个令商业对手闻风丧胆的男人,乍一看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冷酷,但实际上两人的冷却是天差地别,秦昭远的冷如同北冰洋万年不化的冰川,没有理由,自然如此,而程遐的冷则是被迫的、不得已的,只有当他的体温和周围的温度一致时,他才能够生存下来,所以很多时候,明明应该艳羡程遐出身的余善齐反而是在发自内心的同情程遐。
余善齐有时候怀疑,秦昭远真的是程遐的亲生父亲吗?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不似父亲,反像刻骨的仇敌一样,毫不留情地磋磨打击对方的父亲吗?
如果秦昭远对程遐有对秦焱的十分之一——余善齐每每想到这里,又觉得糊涂了——难道一味被放纵的秦焱和秦昭远,就像是一对正常的父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