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魈瞬间脆得像纸一样,整个身躯丧失了色彩,变成了墨一样的黑色,然后成为碎纸片飘到了地上。
祝教授表情惊异。
长宁区别墅的委托!闹鬼的画!莫不语对祝教授说。
听到这句话,祝教授的表情也恍然大悟。
所有人的记忆都已恢复。
霎时间,天地间一切化作了虚无。是虚无,而不是单纯的黑。
黑夜也消失了。
这是莫不语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真正的「虚无」,就像自己存在在一个只有意识的宇宙中。
这是哪儿?耳边传来了巫盛柔的声音。
莫不语想寻找巫盛柔的身体,但发觉自己在这虚无中根本不存在实体,更别提转头改变视野了。
不知道。祝教授的声音泛起一丝无奈。
莫不语便静静地等待着。不过说实话,存在于一片虚无的感觉也不错。这时她头一次感受到身体存在的累赘。
我送你们一个好一点的画境,留在这画中,如何?
一个陌生又幽远的声音响起。
现在,莫不语已经能分辨出鬼和人说话的区别了。人的声音是从外部传来的,而鬼的声音像是自己心脏发出的。
这个声音是画中鬼。
我闻到了鬼的味道。祝教授说。
应该是画中仙。巫盛柔补充道。
嗯它有说话吗,莫不语同学?
莫不语并不知道「画中仙」为何物,但至少知道它就是控制这画境的鬼,这就足够了。
它想让我们留在这画境。莫不语说。
开什么玩笑。巫盛柔说。
于是,莫不语对鬼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们还是想出去。
出去?现实很好吗?
比这画强。
鬼哈哈大笑了两声,很是狂妄。
没关系,我给你们美梦般的梦境。当你们在画中久了,就也分不清是画境还是人间仙境了。
但它终究是无意义的,就像现在一样虚无。
那你们又怎能证明,你们在所谓的现实就不是「画中人」呢?万一只是从一个画境到了另一个画境呢?
莫不语陷入了思考。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那么为什么我们要执着于「出画」呢?
如果真成为画中人,就不用再搭理凡尘的纷纷扰扰,自得清净。
现实中我们为什么不是「画中人」呢莫不语自言自语了起来。
看吧,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才是好的。
静默了三秒。
第一个接触到的世界会形成我们的判断。在我们这辈子的判断中,在相对的哲学中,所谓的现实已经是现实。若执意留在画中,只会痛苦;而在现实中,我们从未得知,便会永远充实。
巫盛柔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她虽然听不到画中仙说话,但从莫不语的自言自语中已经猜到了大半。
自我欺骗。
那我们就一直出画,直到最外面的一层。莫不语说。
祝教授的声音也笑了起来:永远追求真实,即使痛苦地清醒也不愿愉快地糊涂,你们鬼误判了我们。
鬼不再说话了。
当莫不语再睁眼时,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正一脸担忧地盯着自己。
是委托人刘阿姨。
深呼吸一口气,莫不语感受到了自己的肢体。
哎呀,你们终于醒了!刘阿姨激动得拄着拐杖的干瘦手臂都在颤抖。
莫不语轻轻撑着坐了一来,她看看左侧并排躺着的是巫盛柔和祝教授。她们的眼皮也微微颤动,马上就要醒了的样子。
我们昏迷了多久?
好几个小时了。
才几个小时吗,莫不语想,真是人间一天,画中一年啊。
阿姨您别担心,等祝教授醒来,就能帮你解决,我们知道这鬼是什么了。
画中仙。
那深渊般的声音响起。可惜你不能到那画中,莫不语想。
在祝教授与巫盛柔也醒来后,三人一块在刘阿姨家喝了点水吃了点东西。
画中仙我记得一个配方。再次来到那副浮世绘前,祝教授没有将它展开,只是打量着那木制的卷轴。
镇酒吗?巫盛柔问。
你们决定,能把这恶鬼压住就行。刘阿姨急切地说。
祝教授有些惊讶地看向巫盛柔:你为什么会知道?
好歹我也是巫氏,只是没您那么懂。巫盛柔笑得眉眼弯弯。
祝教授想了想,对刘阿姨说:您家有黄酒吗?
有的有的,别说黄酒,白酒葡萄酒都有。刘阿姨连连点头,差点一个趔趄摔倒,莫不语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不用,就黄酒。
拿到黄酒后,祝教授直接将手臂上的黑色的手链扔了进去,莫不语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材质。
但说来也怪,在那手链碰到黄酒的一瞬间,所串的石头立刻褪了色,黄酒也被染成了黑色。
哎呀,大师,大师!刘阿姨见了这景象差点跪下磕头。
那倒不必祝教授尴尬地笑笑。
接下来,祝教授闭上眼睛将那画卷慢慢展开。
大家转过头去。
众人赶紧转过了头,生怕被画中的鬼魂吸了精气。
莫不语听到黄酒浇在宣纸上的「滋滋」声。
好了。
莫不语将头转回去,只见那副浮世绘上的画面只有淡淡的水渍,没有损坏。
而且在看的时候,已经没了任何异样的感觉,更不会被鬼吸入画中。
刘阿姨这下可激动了,握住了祝教授的手久久不松开:哎呀,以后我孙子考大学肯定让他报你的学校,有这么一个大师级老师,哎呦,多少年修来的福气啊
祝教授轻轻笑着:如果他愿意的话,当然可以。
莫不语再次盯着那浮世绘的画面。画面上粉色的樱花很美,山也很美。
阳光投进窗子,洒到了巫盛柔的脸上,高高的鼻子投下一块阴影。
巫盛柔盯着自己眨了眨眼睛,日光下一双棕色的瞳孔像千年的琥珀。
还是现实更美。
作者有话要说:
43、折叠刀(1)
刚刚考完高数,脸颊仍因思考而发烫的莫不语回到了宿舍准备躺下休息一会儿。
十一月的阳光已经开始冷了起来,从朝南的窗户透进来,投到了灰色的地砖上。
莫不语将钥匙串顺手放进了储物柜,却突然看到抽屉角落上那把镶着镀金玫瑰的小刀。
别忘了小刀啊,莫不语突然想起来几周前,在酒吧门口和巫盛柔分别时听到的话。这是她第一次送自己东西吧,她想。
于是,莫不语拿起那小刀,撕开一块酒精湿巾将上面的灰尘擦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