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每一时每一刻都在追悔,每一时每一刻都在幻想,多少次午夜梦回都梦见过这一刻,能够重新喊着他的名字:那个在过去十九年里,成了他心底最深处的伤痕,成了他的禁忌,成了人人在他面前讳不敢提的名字。
蓝曦臣浑身颤抖不已,俯身凑到离他更近的位置,抖动的指尖覆在他脸侧,似乎想让他看他更清楚一点,他看着他,忽然不知该怎么办了。
有太多话想对他说,有太多事想为他做……从前他没来得及,没来得及告诉他是他太笨了,才没有看出他对他一片深情;是他太迟钝才没有体会到他的步步为营举步维艰;是他思虑太过才没能早些,赶在一切都来得及挽回的时候告诉他……他……也是爱着他的,一直一直……都爱着他的。
他有多恨自己回天乏力多恨自己没法逆天转命多恨自己不能时空回溯,赶在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就将他带回云深不知处,护在身后,替他挡去之后所有的苦痛灾祸,如现在这般哄着他宠着他……再不叫任何人任何事能伤他分毫……
缘何他非得要用尽半生历尽千般苦痛万般悔恨才能最终意识到……那便是他命定之人,是他一生挚爱,是他渡不过的情劫,是他独一无二的阿瑶……
蓝曦臣颤抖的双唇微张,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倾吐出一个字,蓝澈空洞的眼神聚焦在空气中,轻声又道:“不要杀我……”
……
轻轻四个字,蓝曦臣如遭雷劈,恍然间整个身体都僵住,先前聚集的泪默然滑落,他脸上的表情却全然凝固住了。
“二哥……不要杀我……”
“……”
“二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放过我好不好……二哥,我求求你了,让我走吧……我再也不回来了……真的……我再也不回中土了……”
他一边高烧不退胡言乱语一边轻微挣扎着,然而蓝曦臣一直紧紧握着他的那手忽然卸去了全部力道,他的手于是从他掌心滑下来,落在了床上。
“我只想……只是想带我娘走的……”
“二哥……我再也不做坏事了!你饶了我吧……”
“阿……瑶……”蓝曦臣不知道自己怎么重新唤出这两个字的,言语过喉的时候,好似烙铁烫过,连魂魄都叫嚣着疼痛。
“对不起二哥……对不起对不起……”
蓝曦臣再也听不下去了,将他自床上捞起来狠狠抱在了怀里,任凭他怎么虚弱无力地挣扎着,口中不受控制地胡言乱语。他所说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如同扎向他的毒箭,让他无处可躲避无可避。
蓝曦臣只觉得自己胸腔内一阵尖锐剧烈的疼痛慢慢腾起,似有利刃在寸寸剖心,疼得整个人都抖个不停;心下更是一片绝望。
阿瑶,求你,别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
真的……
别再说了。
疼。
“二哥……二哥……”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归于平静。他终于停止了挣扎和乱语,又一次在他怀里沉沉昏睡过去。
他又足足躺了两日才微微转醒。
蓝澈揉了揉自己凌乱的头发,头脑还一阵阵昏沉,毕竟身体太过虚弱,眩晕感挥之不去。他打量了一下陌生的环境,艰难想从床榻上坐起来,结果努力了半天无果,重新躺了下去。
这一躺下去他发现了一丝异样,仔细看自己身上盖着的,竟是姑苏蓝氏宗主制式的外衣……那么便只可能属于一个人——蓝曦臣。
他一惊,重新挣扎着想起来,门外一阵足音传来,蓝曦臣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推开了门,见他醒了过来,急忙过来扶他坐了起来。
蓝澈艰难扯了扯嘴角,笑道:“师父……”
蓝曦臣怔了怔,将托盘放在床榻上,托盘上放着一个散发着热气的瓷碗,蓝曦臣道:“既是醒了,用些药膳恢复些体力……”
蓝澈笑道:“嗯……”
蓝曦臣垂目,将托盘中的药膳递给他,结果蓝澈接过,手脚俱软,竟虚晃了一下,差点儿打翻。蓝曦臣不得不亲自执起瓷勺,一点一点细致地喂到他嘴边。
蓝澈张口便含了,小口地吞下药膳,神色如常。
蓝曦臣心中一动。
他知晓现下他煮的药膳有多难吃,从前的蓝澈即便会乖乖听话的喝药,也会不可避免地五官皱到一起,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蓝曦臣不知道他现下记忆怎么恢复的又恢复了有几分,还是……他本想着等他醒来有一堆话要问他,如今,真的面对他,却又什么也问不出口了。
现在的他,到底算是阿澈……还是阿瑶呢?
蓝澈喝完药膳,朝着蓝曦臣微微一笑,道:“谢谢师父……”
蓝曦臣微微蹙了蹙眉。